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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令籌獨自站在水榭中, 費烈躺在他的腳邊, 閉著眼, 脖子上赫然一道血痕。兩人身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卷明黃的布帛, 正是柳軼塵給他的聖旨。
費烈已算是軍中好手, 但和江令籌武藝相比,還差些火候。
江令籌望著地上的費烈, 不知在想些什麼, 身後忽然響起甲衣摩擦的鏗鏘聲, 一列身著鎧甲的士兵順著長廊小跑過來。
當先一名士兵甫一衝入亭中,忽然高聲大叫:「你、你殺了我們費副使!」繼而驚惶一轉身,踉蹌向來處奔去。其餘士兵當即衝上來,極有紀律地將江令籌團團圍住, 手按在刀柄上, 只待一聲令下,便會衝上去砍殺。
江令籌環視一周,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挑, 眼底卻寒芒畢現:「誰讓你們來的?費烈, 還是單行簡?」江令籌長在軍中,饒是生得十分俊秀, 天生卻具一副武將的威儀。這麼一掃之下, 那些士兵本能瑟縮了縮, 因勢眾而產生的壓迫感頃刻蕩然無存。
江令籌見他們不答, 信步踱至桌邊, 隨手拾起一個瓷杯,揚手一擲,那瓷杯便深深嵌入水榭的廊柱之中:「就你們幾個,奈何不了我。叫你們頭來!」
士兵們面面相覷,不敢答話,亦不敢退後。
短暫而難耐的沉默之後,長廊盡頭啊啊大叫著奔來一個面容粗獷、滿身肥膘的壯漢,手持雙斧:「惡賊,老子要將你剁碎給頭兒報仇!」
江令籌站在桌邊,微微眯起了眼。
此人是軍中赫赫有名的莽漢,外號「二擔肉」,因其身魁如山,力大如牛,但卻沒長什麼腦子,與實實在在的二擔肥肉沒什麼區別。
這人死忠費烈,費烈讓他往東他絕不往西。整個江州軍中都知道他連鐵東來的命令都不聽,只聽費烈的。
眨眼間那莽漢已奔到眼前,右手中斧頭直直向江令籌面上劈去,江令籌閃身避過,另一手的斧頭又緊跟而至,肥胖的身軀展現出令人驚疑的靈活來。
饒是江令籌也不覺有些愕然,不得不打疊起精神應付。二十餘招之後,很快占了上風,恰於此時,入園的長廊盡頭高草掩映之處,卻忽然伸出一根箭簇來。
箭簇後的手滿拉弓弦,然而就在那箭將離弦之際,一隻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下一息,江令籌一記飛踢,正中二擔肉手腕,他右手斧頭脫手而去,落入潭中。
二擔肉大怒,還要再揮起另一把斧頭,江令籌卻飛撲過來,手中一遞一推,將他斧頭奪了過去,同時,一掌照著他肩頭狠狠擊出,將他拍翻在地。
二擔肉猶不氣餒,還要再戰,江令籌卻懶怠理會,面向長廊,身姿秀拔,衣袂隨風而動——長廊盡頭,一個熟悉的身影緩步走來,面上帶笑,威風凜凜,比往日猶勝三分。
「單司馬。」江令籌眉梢一揚,笑道。
「江大人。」單行簡併未著甲,一身長衫,還有幾分儒雅派頭,但卻不像平日見他時半佝著身子,負著手,腰杆子挺得筆直。
「你就是他們的頭?」江令籌問。
「江大人說笑了,這些都是費副使的手下,他們是來為費副使討公道的。」
江令籌輕輕一哂:「就這幾個人,能討什麼公道?」腳一伸,踩住正要起來的二擔肉小腿,二擔肉頃刻動彈不得:「你們一起上,看看能不能為費烈討個公道。」
單行簡亦是一笑:「僅憑這幾個人,我怎麼敢在江大人面前托大。」手向身後一揚,左右兩條長廊當即奔出一列士兵,各手持弓箭,蓄勢待發。
「諸位將領,費副使往日怎麼待你們的,你們想必並未忘記。此刻費副使就慘死在你們面前,你們卻放由這個惡賊逃脫,豈不令費副使在九泉之下心寒!」單行簡高聲喊道。
話落,榭中士兵盡皆動容,看著慘死在跟前的長官,一時生出同仇敵愾之心,刷地一下,齊齊拔出腰刀,當先一人鏗鏘道:「我等就是戰死,也要為費副使報仇。」
「我等就是戰死,也要為費副使報仇!」榭中響起齊齊慨聲。
江令籌望著這些士兵,笑了一聲。這笑聲在士兵們眼中無異於挑釁,單行簡繼續挑道:「江家仗勢欺人,直到此刻仍不知悔改,就算鬧到了陛下跟前,我等也是有理……大家愣著做什麼,一齊上,擒住這狗賊!」
他字字擲地有聲,頗有幾分煽動性,榭中士兵為這聲音與眼前的鮮血所感,個個皆舉刀上前。
二擔肉雖動彈不得,卻也喊:「兄弟們,為頭兒報仇!」
水榭之外,一潭相隔的長廊上,弓箭手早已準備蓄滿弓弦,江令籌雖武藝高強,但雙拳也敵不了這麼多雙手。
他毫不懷疑,只要這邊一動手,那邊箭矢便會如雨般射/來。不過這些箭不會要他的命,要他命的必得是眼前這個莽漢和這些士兵。
挑撥離間,才是單行簡最終的目的。
眼看士兵們的刀就要砍過來,江令籌終於鬆了踩住二擔肉的腳,向旁邊一踢:「費副使,躺夠了沒有,你再不起來,本官就要被亂刀砍死了。」
地上的「屍體」還沒有反應,對面的單行簡卻是微微一怔。陰鷙的雙眸剎那眯起,幾乎是爭搶一般,急急道:「還不動手。這惡賊武藝高強,你們是怕了嗎?還是想眼睜睜看著他逃脫!」
「費、費副使……」諸士兵還在懵懂中,有一個較機敏的當先反應過來,立刻遭了單行簡一句喝:「賊人的話你也聽,你們沒打過仗嗎?這種蠱惑人心的小伎倆你們竟當回事,怎麼,你與他是一夥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