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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眼瞎,怎麼竟未認出你來。」薛穹道:「這不還是從前的眉,從前的眼,從前那一笑就皺起來的鼻子,還有那總也掛著碎零嘴的嘴嗎?」
「阿敏,我好高興。你知道嗎,我好高興。」
「從未有過的高興。」
「這世上最大的快樂,原來並非求仁得仁,而是失而復得。」
楊枝拼命想忍住眼底的淚——薛哥哥說的對,重逢是高興的事,不能哭不該哭不許哭!
可還是忍不住。
她微微別過臉,隔院忽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她趕忙拭了淚,收起情緒,道:「那牢中並不是我,我早早與人換了身份。那人……」
雜亂腳步已到門前,怕這一句下去會引起薛穹表現的異樣,楊枝連忙止了聲,只是道:「有勞薛大夫,我現下覺得好多了。」
薛穹聽到了腳步聲,亦垂眉斂了情緒,再抬首時已是以往清風明月卻又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退後幾步,公事公辦道:「是某分內之事。」
腳步聲已越門而過——是林嫂送了藥方回來,還另帶回來一個人。
「你怎麼樣了?」黃成往楊枝對面大喇喇一坐,定睛朝她臉上一看:「我瞧著你氣色比午時好多了,大人剛抱著你回來時那情形,當真面白如紙不過如此。大人腳下都急了,我還沒見過他那副模樣……」
黃成是個武人,說話不會拐彎抹角。腦子裡只有一根筋,想到什麼便說什麼。
這話外人聽來卻有些曖昧,楊枝微微頷首:「黃捕頭說笑了。」
「我沒說笑,是真的!」黃成自倒了杯茶,一乾二淨,道:「不信你問薛大夫,他也在的。薛大夫與大人相交這些年,幾時見過他那副模樣?」
黃成忙拉著薛穹為自己作證,楊枝卻聽出了另一層意思:「薛大夫,你怎會也在場?我以為……」
薛穹淡淡道:「柳敬常知道我一定會快馬趕上來,才帶了你駕車先走的。」大概心中多少有些怨氣,連一聲「柳大人」都懶怠叫了。
楊枝忽然又想起另一事:「那倚翠閣後院井中的證物,你可取了?」
饒是薛穹脾氣好,提起這事,也忍不住氣笑了:「哪有什麼證物,他不過是為了支開我。」
「為何?」黃成立刻追問,然而剛問出口,便擺擺手:「罷了罷了,問出來我也不明白,大人定然自有計較。」
黃成倒是對自己「雞腦袋」這點頗有自知之明。
楊枝卻不自覺翻了個白眼——屁的計較,還不是想審她?
「咦,你眼睛怎麼紅了?」黃成忽然發現這點,盯著楊枝打量。
楊枝尷尬一笑,正要找個理由囫圇過去,黃成卻自行通了任督二脈般一拍薛穹肩膀,道:「薛大夫,你扎針下手可得輕點,楊書吏可不是我這等糙人,你看人都被你扎哭了。」
薛穹被她拍的渾身一震,感覺肩都塌下去一塊——你還知道你是個糙人?
然只得生生接下這口飛來橫鍋:「黃捕頭教訓的是。」
黃成又自斟了杯茶:「哦對了,大人叫我來看看你怎麼樣了……還讓我問問你,明早想吃什麼?」
此話一落,薛、林、楊三人俱瞪圓了眼看她。
「看我幹什麼?!」黃成道:「真是大人問的,我可問不出這麼婆媽的問題!」
說的也是,那麼……
柳軼塵怎麼會問出這麼婆媽的問題?
三人仍盯著黃成,黃成只好道:「這不前幾天才招了個廚子麼?大人說他魚片粥熬的不錯,八寶粥也尚可,包子雖沒老邱家的香,但味道亦差強人意。還有燒餅、蒸餅、湯餅都算得上勁道,也香的很……你們別老看著我,真是大人自己說的……我估摸著可能是才招了個廚子,大人想炫耀一下?」
大理寺已然窮酸到要炫耀廚子的地步了嗎?
楊枝愣了好半晌,聽見黃成又催促了一遍,才道:「那就魚片粥吧……」
「得嘞!」黃成笑道:「我也說魚片粥,大人還拿書敲了我一下!說我就知道吃!害,還是文官好啊,受個傷就能有這待遇,我都不知道挨了多少回刀了……不說了,我任務完成了,楊書吏,好生將養著吧。薛大夫,你走不走,我送你出去。」
薛穹回頭凝望楊枝一眼,楊枝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薛穹道:「好,待我為楊書吏拔了針。」遂起身,一一為她除了針,雖明知方才黃成的話不過是誤會,卻還是比施針時更多用了十二分的小心。
拔完針,施禮告退,道:「我明日再來。」
楊枝點頭:「有勞薛大夫。」
薛黃走後,林嫂方想起一事:「楊書吏晚飯還沒吃呢,原先有官婢送了飯菜過來,我去熱熱。」
「林嫂,不用忙了,我不餓。」楊枝道。是真的不餓,許是仍未回過元氣來,連腸胃也怠惰了。
林嫂踟躕了一下,笑道:「那成。大人說晚些會帶餛飩回來,到時要是餓了,吃點熱騰騰的餛飩,還舒快些。」
「回來?」楊枝隨口問:「大人出去了?」
「是啊,酉半出門的。」林嫂道:「東街的餛飩挑子亥時才出來,大概還要一會才能回來。」
酉半?
楊枝忽然想到什麼:「他著的是公服私服?」
「公服。」林嫂道:「我見他就白日那一身出門的,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