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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婢女再去踅返,輕輕一抬手臂:「放人。」
左右鬆開對楊枝的鉗制,楊枝霎時衝過來,然還未衝到眼前,身後忽竄出一個黑影,一記手刀,穩准利落地砍上她的後頸,她頃刻暈了過去。
「大人。」卻是消失已久的黃成。
柳軼塵沉靜的眼底這才微微泛起點波瀾:「帶她走。」
「是。」
楊枝再醒來時已是深夜,入目一片漆黑,稀疏的月影從破窗中透進來,照在面前的雜草上。黃成下手並不溫柔,脖頸處還有輕微的痛感,她輕輕揉了揉脖子,左右環視一圈,發現四壁破敗不堪,大抵是在一間荒宅之中。
然而一低頭,卻不覺怔了怔,自己身下的雜草上鋪著與這荒宅格格不入的錦被,身上蓋的薄毯亦是羊毛所制,柔軟舒適。
「黃成,黃成——」她對著窗外輕輕喚了兩聲,只得到了兩下夜鳥的回應。
可兩聲鳥啼之後,卻聞戶樞一動,一襲高大身影,踩著月色,推開門扉:「醒了?要什麼嗎?」
他的聲音再無白日的威嚴鎮定,依稀帶著一絲不確信與小心。楊枝呆呆望著他,不知怎的,白日的憤怒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一陣清明——他是什麼樣的人,她難道不清楚嗎?
到了這時候,她竟還糊塗到要誤會他?
須臾,看著他站在門邊、手腳都不知道往何處放的無措樣子,她忽而一笑:「你過來。」
柳軼塵愣了一瞬,依言走到她面前,並未太過靠近。楊枝見他與自己仍有一臂之隔,乾脆坐起來,伸手一拉,拽過他衣襟,不由分說地將他拉近自己。原本規整的衣領被她拉得耷拉下來,露出裡面的中衣和一節胸膛,他亦因這麼陡然的一份勁力,重心不穩,跌跪在她面前的錦褥上。
錦褥下便是她的腳,他生怕壓到,下意識往後撤了撤,欲穩住身形,然這個念頭還未坐老,她一雙手已環上了他的脖頸,一陣馥郁香氣貼了上來,鑽著他毛孔的每一個縫隙滲入肌骨。
柳軼塵渾身一僵。
深入骨髓的渴望被輕易挑動。在青州的日子裡,每一個夜晚,他都在回味著溫湯鎮那一個短促的夜。
他從未有過那樣迫切想要辦完一個案子的感受。
嫁衣的衣袖很寬,順著楊枝的小臂滑下去,滑膩的藕臂貼著他的肌膚,那裡一層細密的汗瞬間洇開。月色下她那薄施粉黛的臉更添了一層蠱惑,鮮活的、一寸一寸啃食著他心口的蠱惑。飛入兩鬢的長眉似在挑釁,微微翹起的帶著一絲頑艷的唇亦是。
傳奇志怪中的狐狸精是什麼樣子,柳軼塵從未想過,這一刻他腦中開小差般地閃過一個奇怪念頭,原來不是書生無用,而是那精怪惑人的本領的確令人掙脫不得。
身體不受控制地燃起一陣熟悉的燥熱,讓那有點隱秘的夜色愈烘愈盛。窗外蟲鳥鳴聲此起彼伏,有如白日的鑼鼓。
「阿枝,白日的事……」
「呆子,不許說話!」楊枝止住他,笑容如水一般自她唇邊劃開,像噙著一整個明媚的春日,而這明媚之中,還添了幾星夏日的喧騰:「讓我試試什麼都不問,就只是相信你。」
這一句話似一枚種進他心底的蠱,驕傲的、孤單的少年心一剎那城防潰盡,斷壁殘垣之中,他用盡氣力、不顧一切吻上了她。
渴望在心底瘋長,泛濫成災。那蔓生出來的藤枝早將他死死捆住,令他動彈不得。所有的自持,在擁上她臂膀的那一刻便不作數了。
他從未有過像這一刻一般,想擁有她。
她亦不躲不避,熱情地回應著他。
堪堪一個月的思念、昨夜的「刀兵相向」已讓她心中對他的渴望亦如火星落入乾草,剎那便成燎原之勢。什么女子的矜持、什麼禮節規矩,此刻都化為烏有。
深長深長的一個吻之後,柳軼塵終於帶著一絲不甘和愈演愈烈的欲/望抽身。見楊枝仍未鬆開環住他的手,忍不住輕喚一聲:「阿枝,放、放開我。」
楊枝揚起臉迎著他:「你昨日不肯放我,我今日也不會放你的。」
「你不放開我,我怕我控制不住自……」
「為什麼……」楊枝挑釁地看著他,舔了舔唇:「……要控制?」明月照出她眼底的水色,分明的蓄意與故作天真下盪開一片瀲灩的誘惑。
為什麼要控制?
這句話像一聲妖精的呢喃,像一捧最烈的桐油,澆在他身體裡的烈焰上,那烈焰一竄數丈之中,火舌瘋狂而囂張地卷著,向他發出刺耳的挑釁。
他的眸色沉了下去,眼底益發杳暗,喉結輕滾,良久,才輕輕吐出一句話:「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回應他的是一個溫軟而生澀的吻,擦過他的臉頰,他的下頜……他一把攫住她的腰,欺/身而上,將她死死扣在懷中,一個更深的更纏綿更恣意的吻落在她唇瓣上。
蟲鳥在歡暢的鳴叫,破窗中送來青草的香氣,與他們彼此的呼吸絞在一起。那呼吸越來越急促,帶著最本能最極致的壓抑與釋放。
柳軼塵想到了少年時第一次手握驚堂木時的情形,那時的青澀、興奮、戰慄與此刻如出一轍,分明什麼也不會,什麼也未曾經歷過,卻還要端出一副老成的、身經百戰的樣子。
楊枝被他弄的渾身起了戰慄,兩頰生暈,似醉了酒,整個腦子也混混沌沌起來,然而看著他那雙被欲/色所染下依舊認真嚴肅的雙眸,卻忍不住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