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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某有個方子,能令三小姐短期內不宜婚配。」薛穹用只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

    江令籌眸光一動,默然片刻,方直截了當問:「是否傷身?」

    「以藥輔之,三年內,無礙。」薛穹道。

    三年,好,夠了。

    江令籌定定望了薛穹一眼:「好,那我就賣薛公子一個面子。」手向後一招,帶人離開了倚翠閣。

    江令籌一走,楊枝掙扎著爬起來:「多謝薛……」

    「姑娘別動!」薛穹連忙道,手虛扶了扶她的肩,在她身邊蹲下:「手給我。」

    楊枝向他遞出手。

    因在地上所蹭,那隻手髒兮兮的,混著血污,甚至可能還有那頑童的尿。她頭一回,為自己的髒感到無處遁形。

    薛穹探出三指,指節纖長,手背白皙潔淨,更勝白玉。楊枝自慚形穢,下意識縮回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一蹭。

    薛穹輕輕一笑,旋即亦將自己的手往地上一蹭,像裹麵粉一樣蹭滿灰塵,方道:「醫者無忌,姑娘放心。」

    可她並不僅將他當個醫者。

    楊枝怔了怔,垂下眼,任由睫簾遮住底下黯然翻湧的情緒,訥訥向他伸出了手。因柳軼塵的舊公服衣袖斷了一截,露出一截小臂來。  

    楊枝膚色本就白皙,小臂更是雪白瑩潤,似一截洗淨的蓮藕。只可惜那蓮藕破開了一個口子,上面一道長疤,猙獰醜陋,蜿蜒向上,像一條細蛇,鑽進了衣袖裡。

    疤痕泛白,顯然已老,不知是何時落下的。

    薛穹為楊枝搭脈,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她小臂上。只一眼,他整個人猝不及防地一震,探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久遠的記憶如忽然翻滾的沙暴,在意識與理智抵達之前已將他裹挾與吞沒。

    一顆眼淚,映著午時最熱烈的陽光,襯著滿屋因打鬥而飄起的塵埃,毫無徵兆地落在那一截醜陋的疤痕上。

    楊枝愣住了。

    忙拉袖子去遮那疤痕,卻已掩藏不及。

    薛穹抓住她欲拉袖子的那隻手,目光死死地盯著那道疤。

    他是個文弱書生,比柳軼塵還要瘦些,此刻手勁卻出奇的大。

    「薛大夫,你抓疼我了。」楊枝有些心虛,只好道。幼時跟北軍一群臭小子打架,落下了永久的疤,這疤不疼不癢,這麼些年,她都快忘了。

    薛穹卻仍未放手,目光直直與楊枝相對。  

    良久,才有些莫名地擠出一句:「姑娘可會……扮毛蟲?」聲音一剎那如冬日的風,帶著沙沙的粗糲感,更似在沙漠長途跋涉的旅人,因為乾涸,整個嗓子眼都裂了,在灼燒。

    不待她答便吃吃一笑,那笑仿佛隔著千山萬水,艱難跋涉而來。

    楊枝一下子迷了眼。

    作者有話說:

    柳軼塵,字敬常。改了一下,文中平輩相稱統一稱字了。

    日常招手呼喚小可愛~~

    第十七章

    年幼時她雖身為王女,卻沒有多少貴女的光環。她母親是嘉安王從江州擄來的小妾,被擄來後沒幾個月遭了厭棄。嘉安王有了新歡,她本就不善逢迎的母親立刻就被拋到了腦後。即便是她出世那天,嘉安王也不過匆匆過來看了一眼,又匆匆走了。

    母親不爭不搶,帶著她安靜而簡樸地生活在偏僻別院中。

    直到她到了開蒙的年紀,母親才破天荒地去求了嘉安王,讓她也伴著府中的王子郡主們一起讀書。

    來給他們講學的便是大儒薛弼。為著方便,京中幾家貴子聚在一堂聽薛弼講學,其中便有薛弼自己的兒子薛穹。  

    薛穹是他們這群孩子中最出挑的,長得出挑,學問也出挑。而楊枝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

    可就像毛蟲也會歆羨蝴蝶,稚童楊枝的目光總是繞著太傅家的大公子轉。

    稚童表達喜愛的方式十分簡單,便是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分給他,乃至讓給他。

    每回母親做了好吃的點心,她都會悄悄放一些在薛穹的書桌里,然後心滿意足地遠遠看著他將那點心取出來。

    她從未見過薛穹吃那點心,可亦未親眼見他扔過。

    少年薛穹從不喜形於色,像一灣深潭。

    她看不出喜好,亦看不出厭惡,有些泄氣。家中兄姊有漂亮的衣裳,珍貴的玩物,還能投其所好地為薛穹尋來少見的孤本。她什麼也沒有,只有母親做的糕餅。

    她覺得很好吃,可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

    小楊枝一日在花園中抓了只毛蟲,玩了半日,十分快樂。她想分享這份快樂,便將那隻毛蟲也放進了薛穹的書桌里。

    薛穹取書時掉出一隻毛蟲,駭了一跳。第二日取書,又掉出一隻,第三日……

    幾日下來,饒是薛穹好脾氣,也有些難忍。他找到楊枝:「小姐為何往我書桌中放……這個?」她是王女,卻因為沒有封號,只能被叫「小姐」。嘉安王自己本就是閒散宗室,家中又姬妾子嗣成群,雖說是王女,卻連一般京官的嫡女都不如。

    五歲的楊枝剛開始換牙,咧著豁了個口的牙笑得沒心沒肺:「你喜歡嗎?那毛蟲可好玩了,這樣扭來扭去,扭來扭去……」說著,便擺著墩墩的身體學著毛蟲一般扭動:「而且,娘親說它們會變成漂亮的蝴蝶……」

    楊枝的童年是在無人打理的廢園中度過的,除了母親,只能和花草蟲子說話。有時一整日,便拿根小樹枝播著小蟲來來去去。但她玩的花了一張臉,也不覺得枯燥,反而自得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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