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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下了馬車,楊枝覷見宮門前站著的拄拐之人,本能往柳軼塵身後閃了一閃。
江令籌騎馬來的,腳程比兩人要快的多。此刻立在石獅子邊,像是在等什麼人。柳軼塵徑直走了過去,楊枝念及自己要查的事,一瞬的怯懦之後,還是跟了過去。
江令籌見柳軼塵過來,整個人轉向這邊,目光沉定,看不出所思所想。
柳軼塵在他三步之外站定:「江大人。」
「柳大人。」江令籌拄著一支拐杖,卻像模像樣地向柳軼塵行了一禮:「柳大人是聰明人,我就不打官腔了。上次在倚翠閣我打了你女人,但是後來柳大人也給了我教訓,這一來一回,咱們算是扯平了。此次家姊案,只要柳大人盡心查,要什麼條件,柳大人只管開口!」
柳軼塵淡淡一笑:「江大人言重了。」微微偏了偏身子,露出身後的楊枝:「太子妃案事關內宮,問話取證本官不宜過多涉足,諸多細碎之事還得我這位書吏出面。」
江令籌目光投向楊枝,落在她的臉上,不知是在打量還是思考,良久不發一言。楊枝雙肩微微縮起,垂著腦袋,不敢與他直視。
然下一瞬,卻見一支拐杖向前一探,楊枝本能往後一縮,卻聽見江令籌道:「上次打你,是我不對,但你其實也害我嗆過一回水。本想說扯平,但又怕你在這案子上不盡心,這樣,拐杖給你,你打我一頓,我怎麼打得你,你就怎麼打回來。我保證不還手,往後也不會報復。」
楊枝愣了一下,倏地抬起頭來,那拐杖頭又往前杵了兩寸——這廝開什麼玩笑!她一個小小書吏,怎麼可能在東宮門前毆打朝廷命官。這戲做的也太過了!
她下意識看向柳軼塵,柳軼塵與她眸光一觸,不覺一笑,出面道:「江大人說笑了。我這書吏再放肆,又怎麼敢在東宮門前毆打朝廷命官。」只說「不敢」,不說「不該」:「但她正好有些事想向大人討教,若是大人不吝,她自會十分歡喜。」
江令籌桃花眼微微眯起,晶亮的眸光射向楊枝,薄唇上揚,有一種不可一世的奪目。楊枝仍垂著腦袋,一副乖順模樣。江令籌盯了她半晌,輕輕一笑,嘆道:「柳大人真是本事,你這女……書吏在江州時還是一副無法無天的樣子,沒想到跟了柳大人才幾天,就這般溫良順從了。嘖嘖,這爪牙都沒了,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
「罷了,這也不關我事。」江令籌道:「楊書吏,你有什麼要問我的,只管問吧,只要我知道……」
話未落,長街盡頭颯沓聲傳來,三人極目望去,是數匹神駿,而當先一匹,眾人識得,駕馬者是太子。
那神駿腳程很快,眼看就要到跟前,三人連忙跪拜。太子駕馬至府前,滾鞍下馬,拿馬鞭指了指柳江二人:「好啊,旁的事沒見你們這麼著急!」話落,一甩袍袖,兀自往府內走。
柳江二人十分沒有眼力見地隨上去,太子氣悶,卻又無法阻攔。方才他們在殿中已討了聖旨,即日起,大理寺卿可自行出入東宮。
而那江令籌……罷了,單攔一個也沒意思。
太子做到這份上的,怕是也沒誰了!李燮胸中憋了一腔氣,方才他在殿中極力阻攔,仍是未阻止父皇任由江家這個小混球將案子查下去。他知道,父皇此際尚要倚仗江家,不敢輕易動它,可……
最可恨就是柳軼塵!一句話也未幫他說!早晚他要讓這廝明白,他到底是誰的人!
太子這般暗罵著,將邁過門檻時忽然想到另一事,轉了身,指指楊枝:「你,對,就是你!你叫楊枝對吧,孤記得你,機靈的很!你與黃成交情如何?」
「回殿下,小的與黃捕頭交情尚可。」楊枝道。
「好。」太子點點頭:「那這樣,你住進東宮來。反正也要查案子,你來查吧。」
「殿下,小的……」柳軼塵伸手不著痕跡在她後背上輕拍了一下,她連忙意會,道:「小的遵命。」
太子又一眼瞥見杵的和石獅子一樣的柳軼塵,靜默片刻,終是道:「你不就想知道黃成怎麼樣了嗎?她好的很,孤與她熬鷹一樣大眼瞪小眼了半宿,孤一夜未眠,她倒好,戒備著戒備著自己就睡過去了,現下恐怕還沒起呢!」
柳軼塵額角輕輕跳了跳——黃成的確有這個本事。
當天晚上,楊枝就搬進了東宮,宿在黃成所居的跨院。黃成精神尚可,似乎並未受到什麼苛待,還沒心沒肺地拉著她連說「東宮點心不錯你嘗嘗」。
楊枝傳遞完柳軼塵的關心,方道:「柳大人有一事需要你幫忙……」
「何事?」
「中個毒。」
「啥?」
次日一早,黃成用畢早飯,忽然大叫心口疼,一口氣沒喘上來,乾脆暈了過去。下人趕忙來報太子,太子一聽,神色大亂,一面著人去請太醫,一面著人去了大理寺請柳軼塵。
「柳敬常,孤給你五日時間,你一定要給孤找出是何人下的毒。」太子怒道:「陰狠宵小,膽敢在東宮如此放肆!」
又道:「孤找人給你在外院騰出間屋子,這幾日你就不用回大理寺,歇在東宮吧。」
柳軼塵行禮:「微臣領命。」
是夜,柳軼塵宿在了東宮。
第三天,江令籌上東宮來,正在園中水榭等候太子,隨手接過侍女奉上的茶飲了一口,登時腹痛難忍、口吐白沫,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