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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為什麼是又?
楊枝輕輕皺了皺眉,柳蛔蟲似乎又讀出了她的腹誹,淡淡補了句:「方才在乙牢門口,凍得哆嗦的可不是我。」
楊枝楞了一下,旋即燦爛笑開:「大人可真是體恤下屬!有大人這般堂官,屬下當真是三生修來的福分。」
「是否是福,進來了才知道。」
眼前實在的好處不知勝過贏一場嘴皮官司凡幾。楊枝不管他說什麼,連忙堆笑接過被子。目光不覺又落到那桶上,這才發現桶里還放著個暖水釜。
微微一怔,心裡久違地,不期然淌過一股暖流,還沒來得及開口說點什麼,已聽見他正色道:「往後你不必再學那些蠅營狗苟、汲汲諂媚之道,他人若欺侮你,你自來找我。倘使因公得罪了旁人,也不用懼怕,自有我擔著。」
「那我若是得罪了大人呢?」楊枝下意識問。
「你得罪本官的還少?」柳軼塵斜乜她一眼。
楊枝趕緊閉上了自己的嘴。
二人默然片刻,柳軼塵忽然伸出手:「書給我。」
「什麼書?」
「《大理寺寶典》。」柳軼塵冷冷道。
楊枝一驚,肌肉先於腦子反應過來,立刻訕笑:「大人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以為我沒默許,這本書怎麼能在市面上賣開?」柳軼塵輕哂:「景軒書肆傳了幾代,戚大娘在京城做了幾十年刻書販書的生意,這點分寸都沒有?肆意編排官中,輕易便可定個死罪。」
「我並非和戚大娘買的……」楊枝下意識辯解,脫口才反應過來已不打自招。
柳軼塵冷笑一聲,伸出的手微微晃了晃,示意她把書交出來。
「京城版刻大半都是戚大娘的生意。」柳軼塵道:「旁的小書商,就算刻書,也不會刻這種不賺錢的,多半都是些傳奇志怪。倘若是京外書商刻的,連大理寺門前石獅子都沒摸過之人寫的書,你也敢買?」
楊枝泄氣,自腰間口袋裡取出那本書,遞給柳軼塵。
柳軼塵不知是見她神色過於頹喪還是別的什麼,接過書的一刻,忽然鬼使神差補了句:「這本書是鄭渠寫的,要摸清大理寺的門道,明日問鄭渠去……就住你對面。」
「對面?」楊枝驚訝:「這麼說,這是……龔大人的屋子?」
柳軼塵覷她一眼,眸底隱約浮起一絲嘉許,點了點頭。
「嗯。但龔岳一年在此也住不了幾回。而且……」柳軼塵不再多言,轉身往外走:「我已著人收拾過了。」
話落他人已到了門外,楊枝抬頭望去,月影西垂,月光披灑在他兩肩,襯地他身形格外清瘦,亦格外勁挺,如雪夜蒼松。
作者有話說:
看柳哥還能傲嬌多久~~
小可愛們跟我招個手啊~~
第九章 (小修)
「啊————」
次日一早,楊枝被一聲尖叫吵醒,聽到屋外廊下似乎有爭執聲,忙推門出去,見到鄭渠插著腰指著廊上罵:「黃成,你你你你,你給我下來!好好的有路不走,大清早擱這嚇人!本官今天非好好教訓你!」
楊枝順著他的食指望去,果見廊頂的橫樑翹腳倚著一個人,一身捕役的黑衣,面目隱在黑暗裡,看不太清。
聽見開門的聲音,他往下看了一眼,懶洋洋道:「楊書吏早,柳大人讓我給你送東西!接好了!」話未落,一個包袱從廊頂掉下來,穩穩落入楊枝懷裡。
正在吹鬍子瞪眼的鄭渠這才注意到楊枝,愣了一下:「昨晚是你睡這的?柳大人呢?」
楊枝不明所以:「柳大人……自然在他自己屋裡……」
「柳大人哪有自己的屋?他的屋早改成太子的浴房了。」鄭渠道。
黃成插了一句:「大人在衙房打地鋪呢!」
楊枝一愣:「你說什麼?!」
黃成道:「大人在衙房打地鋪啊!不必大驚小怪,他總不至於讓你跟一群大老爺們去擠一個屋。」
「這不還有你麼?」鄭渠沒好氣地插道。柳軼塵這樣,簡直讓他們這群當官的沒法做人,黃成都騎到他臉上了!
楊枝聽了這話,才反應過來黃成的聲音有些尖細,抬目細細看去,恰逢黃成換了個姿勢,面目從陰影中顯露出來——鵝蛋面盤,五官清秀,雖一身男裝,卻一眼便能看得出來是個女子。
楊枝剎那想起柳軼塵前夜的話——「大理寺內,本官這點主還能做得了」「前朝女子都能為帝」……
類似的話很多年前也有人和她說過,但這種話嘴上說說簡單,真要踐行卻並非易事。甚至前夜柳軼塵提及,她也以為那廝是異想天開。卻不成想……
讓女子為捕役,只怕比為書吏更難。
黃成笑笑,對著鄭渠不答反道:「鄭大人,我一個武人,沒什麼男女大防之忌,不如以後咱兩一個屋,騰一間房給柳大人?」
鄭渠袖子一振:「休想!」
「大人你看你也不放心我,柳大人怎麼放心讓楊書吏和我一間屋?」黃成笑道,見楊枝似有不解,又補了一句:「我有夢遊的毛病,夜裡時常起來練功,柳大人怕我傷了你。」
楊枝心中微動,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她的話。
黃成又笑了笑:「你也不必太過意不去——咱們柳大人一貫睡硬板床,和睡地上沒什麼區別。他又喜歡夜讀,手邊就是案卷,還輕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