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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離秋蘭[1],都是屈子詞中的香草。」楊枝蹙眉,立刻補道:「起名的念過幾年書,並非尋常窮苦人家!」
「不錯。」柳軼塵點頭。
「這和方濂的案子有什麼干係?」楊枝再一次問。
柳軼塵道:「你可還記得在西山你給我講過的《芸娘傳》?」
「自然記得。」楊枝道,念頭轉到那《芸娘傳》上,眸光一動:「方濂與那婉娘有私情?」
「不愧是說過書唱過戲的。」柳軼塵道:「方濂與婉娘私定終生,傅太守不願女兒嫁一個窮書生,兩人遂相約私奔,後被傅家人抓了回來,二人俱討了一頓毒打,卻寧死不從。傅曜無奈,只得順了女兒,同時與方濂約定……」
「……三年高中,取得功名,再回來迎娶傅婉娘。」楊枝接著他的話,續了下去:「但是後來方濂並未回來娶婉娘。傅婉娘因愛生恨,那傅秋蘭是婉娘的女兒,她是來的!」
柳軼塵輕笑:「那是《芸娘傳》里的故事。傅秋蘭是來復仇的不假,但她卻不是婉娘的女兒。」
又道:「傅曜因沒有兒子,在親眷中過繼了一個侄子養在膝下,叫傅憑章,從小與婉娘一起長大,對婉娘一片深情。傅曜許諾傅憑章要將女兒嫁給她,可沒想到半路殺出了個方濂。」
「這邊廂方濂上了京,很快便傳來高中的消息。因才華橫溢,又生得俊秀,眨眼便得了京中諸位大員與小姐的青眼,你想必也聽過榜下選婿之說?」
「聽過。」楊枝道:「方濂被卓太公看上了?」
柳軼塵點頭:「方濂要回青州報喜,京中幾番阻攔,就這麼一耽擱,便又耽了半年。半年後,青州傳來消息,婉娘自盡了。」
「啊!」楊枝陡聞驚詫,細思之下卻又覺得合理:「婉娘以為方濂要另娶,覺得一腔深情錯付,遂自盡了?」
「猜對了一半。」柳軼塵道:「方濂另娶的消息的確傳到了青州,但婉娘堅持不信,傅太守卻是大怒,一怒之下將婉娘另許了他人。其時當地富戶沈家看上了婉娘,傅曜就要將婉娘嫁給沈氏。」
「嗯?」楊枝納罕:「不是說原打算將女兒許給侄子嗎?」
「這其中另有緣故。」柳軼塵道:「傅太守四十過半新娶了個小妾,這小妾卻給他生了個兒子。這樣一來,侄子就沒了用處,傅憑章一氣之下回了本家……傅沈二家結親後,婉娘堅持不嫁,傅曜百般羞辱,婉娘無可奈何之下投了河。」
「……方濂趕回青州時,婉娘已經沒了。三月後,方濂回了京城,娶了卓太公之女。半年後,傅沈兩家牽入一場逆案,滿門抄斬。」
楊枝聽到這裡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但那傅憑章卻沒死。」
「不錯。」柳軼塵讚許地看了她一眼,道:「傅秋蘭就是傅憑章養女,聽聞,生得極肖婉娘。」
「你是說……傅憑章要為婉娘報仇,才讓傅秋蘭上了方家。」楊枝問。
柳軼塵哂了哂:「傅憑章幾年前就已經死了,只是他臨死之前將當年之事改了一改,告訴了傅秋蘭,還告訴她,她是自己與婉娘的女兒……」
「你說什麼?」
「傅憑章告訴傅秋蘭,自己與婉娘兩情相悅,方濂橫插一腳、從中作梗,要強娶婉娘,害得婉娘跳了河,又逼死了傅家滿門。」
「這傅憑章……」楊枝輕嘆,倏而想起什麼:「那傅江離呢?之前說傅秋蘭的姐姐也在京城,這個傅江離,我們見過?」
「到了。」柳軼塵忽然道,抬手掀開帘子,當先下了車。楊枝也跟著下了車,這才注意到二人來的是蓬萊閣的後門,正對著一條窄街,叫聞芳巷。
蓬萊閣一共有三重院落,前後門都是一棟兩層小樓。
兩人剛下馬車,忽見一個人影自二樓窗口直直墜下,「小心!」楊枝大喊,卻無能為力。
柳軼塵站在她身後,只眯眼看了看那身影墜落的窗口,眼見那人就要摔落在地,眉頭都未皺一下。
下一瞬,一個身形從斜刺里竄出,踩著磚牆飛躍過去,伸臂一攬,將那墜落的身形攬在懷中,止了下墜的勢頭。
緊接著,兩人穩穩落在地上。楊枝驚訝看向兩人,方才飛躍而起的是申冬青,另一個墜落的卻是朝霧。
朝霧雙足觸到地面,還沒來得及站穩,右手已向申冬青急急探去。那手中銀光閃動,赫然握著一柄匕首。申冬青沒想到才救下來的人竟對自己起了殺機,避之不及,右胸狠狠挨了一刺,鮮血登時噴涌而出,染了他前襟。
他右手呈擒拿之勢,疾去抓朝霧右手,朝霧矮身避開,卻不想申冬青不過是誘敵之招。下一瞬,他一掌拍在她背上,將她拍飛出去。
二樓方才她墜落的地方這時探出一個頭來,一臉無辜,卻是黃成:「大人,我沒逼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柳軼塵懶怠理她,只淡淡吩咐兩個字「下來」,黃成跳上窗台,輕輕一躍,穩穩落在諸人面前,身姿輕盈,未帶起一點塵灰。
「大人,慈濟寺前林子中動手的不是她。」黃成咬了一口順手從二樓房中撈的桃子,含混道。
「嗯。」柳軼塵道,側目瞥了她一眼:「什麼地方的桃也敢吃?上回被藥倒忘記了?」
「這桃沒毒……」黃成咬到一半的桃瞬間不香了,迷茫望向朝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