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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了,押去牢里。」柳軼塵不待她說完。
楊枝一愣,下一瞬,刺耳的嚎哭響徹春意融融的春秋池畔:「民女……冤枉啊……」
第五章 (小修)
大理寺的牢房比想像中條件好不少,雖然昏暗,卻算得上整潔,比之十二年前簡直堪稱。
楊枝被人押進來時恰撞見一個人低頭收拾藥箱,雖未看清臉,但只覺那人行動間徐緩從容,袍袖起落時如流雲浮動,有幾分動靜相宜的寫意。
不由多看了幾眼。
獄卒立刻催促:「快進去!磨磨蹭蹭什麼!」見她目光瞥向正在收拾藥箱的大夫:「別以為同在牢里待了半刻就起了高低不分的心思,薛太傅家的大公子也是你能肖想的!」
薛太傅家的大公子?薛穹?
楊枝對獄卒的謾罵充耳不聞,目光只呆呆落在眼前那個人身上。
那人聞聲轉過頭,與楊枝的目光一對,微微一愣,旋即卻又低了下去,繼續收拾面前的藥箱。
二十出頭的薛穹和十二年前面容相差很大,細看卻能瞧出點舊時的影子。
薛穹那時便是他們這群頑童中最漂亮的,如今眉目更精緻了些,少時的清秀中添了些許出塵之氣,若不是在這昏暗的牢獄中相遇,楊枝定會以為他在深山修道。
太傅薛弼大概是延樂之亂中唯一沒被波及的、三品以上的舊臣。
不過聽聞次年便辭了內閣的職司,只領個太傅的虛銜,其後幾次想致仕還鄉,都被如今的皇帝否了。天子數番泣涕挽留,薛弼只好留在了京城,現而今只在崇文館中任個講學。
薛穹得天獨厚,沒想到成了個醫官。
怔忡間楊枝已被獄吏又往前推了幾步,楊枝腳下不穩,往前一跌,差點跌入迎面的獄吏懷裡。那獄吏見有美貌少女投懷送抱,言語和手腳皆不乾不淨起來,卻被身後的牢頭喝住:「你小子這隻手不想要了是不是!不怕柳大人剁了餵豬?咱們西所那幾頭豬正餓著肚子呢!」
王二罵罵咧咧著「豬不吃手」離了楊枝的身。
薛穹此刻總算收拾好藥箱,背在右肩上,出了門。
臨行前,楊枝仿佛聽見一句低語:「把這藥給那位姑娘,能治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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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的夜晚還有些冷,更不用說大理寺監牢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
楊枝從大理寺監牢出來,將手裡的鑰匙塞進了腰間,下意識抱了抱肩。
方才牢內那一跌,她順利牽到了獄吏王二腰間的鑰匙。
大理寺牢分甲乙丙三等,丙牢關的皆不是重犯,防衛也相應鬆些,要逃出來,不是什麼難事。
跑了十幾年江湖,不至於這點雞鳴狗盜的本事沒有。
但現在她要去甲牢。
甲牢機關密布,防衛據說極為嚴密。楊枝當然沒有十足的把握,她也不打算就行事,今晚,先來探探路。
她伸了伸懶腰,就著夜色判定方位,往記憶中那張圖上甲牢的方向走去。
然才走出幾步,身後一個閻王似的冷聲傳來:「楊姑娘這是要去哪?」
大理寺內,能被稱作閻王的,除了柳軼塵,再無別的人選。相比之下,鄭渠都至多只能算是個惡鬼。
「大大大大大人!」楊枝暗自罵娘,臉上卻毫不含糊地擠出一個喇叭花般的笑,轉身下跪,動作無絲毫遲滯,一氣呵成:「民女幫大人試試這大理寺內的監牢可有什麼漏洞?」
「那姑娘試出了什麼沒有?」柳軼塵冷笑。
楊枝此刻已回過身來,月色將她本就清秀的面龐照地愈發潔淨白皙,可那虛假的笑,卻像在那張麵皮上蒙了層灰。
只短暫的一個照面,她便跪了下去,目光低垂,柳軼塵只能看見她的頭頂。
烏髮如雲,發上卻一點釵飾也沒有。
「民女不自量力,在大人面前班門弄斧了。」楊枝道:「有大人在,大理寺牢固若金湯。」
「哦?金湯這不是還讓你溜出來了麼?」
「大人說笑了,沒大人放,民女怎麼可能溜得出來!」楊枝訕笑:「這不讓大人抓了個正著麼!大人,天色不早了,民女這就回牢里去,大人不如也早些回去休息,民女這等碩鼠之輩,不值當大人費心!」
「碩鼠能穿地鑽牆,才最不容小覷。」
楊枝心道這大理寺堂官莫不是愛好抬槓,怕再說下去這廝會就著月色與她辯經,連忙住了口。
柳軼塵見她良久不發一言,輕哼一聲:「白日的巧舌如簧呢?」指指楊枝方才的方向:「此去並不是出寺的路,你來大理寺究竟所圖為何?」
楊枝眼看到了此刻,再狡辯也是無用,只好道:「不敢欺瞞大人,民女本想趁夜逃出寺去,奈何才出牢門便迷了路——聽聞大理寺內營造俱是大人心思,這大理寺內十步一彎、百步一折,恍如迷宮,尋常人就算逃出牢獄也逃不出大理寺去,大人真真比干心思,玲瓏七竅!」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然柳軼塵卻仿佛一匹把屁股撅的高高的馬,任楊枝跳著也拍不著。
「姑娘已有了我大理寺地圖,豈會迷路?」柳軼塵淡淡道:「姑娘去的方向是我大理寺的另兩座牢獄,從一座監牢到另一座監牢,姑娘是想救什麼人?姑娘不說沒關係,我一間一間問過來,一人多抽個十鞭二十鞭想必就明朗了,還不明朗,我再剁兩隻手便是。」說著,便轉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