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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枝這才意識到這院中還有旁人,連忙從他懷中掙脫出來。
柳軼塵冷冷覷了江令籌一眼,以長臂攬住她肩頭,不答反道:「江大人要查的太子妃死因,今晚也該有個交代了。」話落,抓起楊枝的手,五指彼此纏繞,半是拉拽般牽著她往堂屋走去。
江令籌聽到「太子妃死因」幾個字,也不管他臉色多臭,連忙跟了過來,然而方拾級而上,木門卻在他跟前「砰」地一聲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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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內,柳軼塵似仍有怨氣,楊枝有些不明所以,以為他與江令籌別處結了怨,事不關己便索性高高掛起,念及太子妃案,索性轉了個話題。
「大人已然知道殺害太子妃與小殿下的真兇是誰了?」
柳軼塵卻轉過臉看她:「你不相信我?」
「嗯?」
「方才那玉石……你當我瞎嗎?」柳軼塵道:「你寧可求助江行策也不相信我?」
「大人我……」
「不許叫我大人!」
作者有話說:
柳大人:我生氣了,要用力哄才行!
第四十五章
楊枝這才意識到他當真怒了, 卻不知怎的,心底竟因他這無理取鬧一般的怒意生出了藤蔓,移步到他身邊, 拖著他衣袖, 輕輕叫了聲:「二郎……」
柳軼塵聽見這聲叫, 臉色軟和了一些,然而還是較尋常冷硬, 楊枝想了想, 乾脆扭過身:「二郎方才不是也未信我?」
她說的是他忽然闖入之事,她先前分明暗示他自己能夠應對。
「我若不去你……」柳軼塵道, 然而這話卻益發顯得對她的不信任, 立刻住了嘴。下意識舔了舔唇, 終於長嘆口氣,道:「我沒有辦法,若是我自己,十倍這樣的險境也沒什麼, 可是你……我知道我該信你, 可我亦知道,萬事都不會有十全的把握,哪怕有九分勝算, 那一分險, 我也冒不起……」
那藤蔓迎風便長,終於在他一句話的澆灌下, 開出了大朵大朵的花。楊枝繞到他面前, 靜靜與他對視, 不知是他眼睛太亮, 還是她的笑太過燦爛, 她覺得他眼中的自己竟在發著光。
她垂下眼,低低說:「你既有這分心,焉知我……沒有呢?」
柳軼塵整個人怔住,少年自負的眼底竟剎那射/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灼光。楊枝卻於他怔忪的當口,繼續道:「你可否告訴我,你與太子說了什麼?不你不必說,我在你手心寫兩個字,你只消告訴我是與不是?」說話間,她將他手掌打開,食指在他手心快速劃了幾劃。
柳軼塵眸光微微一滯,良久:「是。」
「這本亦是我最後的籌碼。」楊枝輕輕道:「你是重臣,我不過是無名之卒,這話你說出口了,他就算不想法除了你,亦會對你多添幾分忌憚。日後在朝中行事,你只會舉步維艱……他,畢竟是儲君。」
柳軼塵卻於這時輕輕一笑,將她手指包入掌中,另一隻手,攬過她肩頭,一把擁入懷裡:「無妨。」
清清沉沉的兩個字,鐫著一顆心被填滿的踏實,他自始不變的傲骨,與對片刻那一幕「劫」後餘生般的釋然。
「對了,你既已猜到了此處……」柳軼塵道:「那麼今夜的案子,就由你來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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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藍良娣的殿宇,當屬除太子寢殿外整座宮中最華麗的,高高的檐牙飛起,深夜看來,直似整座殿都要羽化登仙而去。
剛交戌時,一個僕婦跌跌撞撞地衝進了正殿:「娘娘,娘娘救我!」
藍採薇白日事忙,有些疲憊,正要歇下,聽見外面的動靜,眉頭一皺:「發生什麼事了?」
「是為太子妃接生的王嬤嬤,老婆子不知哪裡吃了酒,到這裡來發瘋。」婢女道:「娘娘好心留她一條性命,她不知珍惜,早晚要把這條性命往死里作去!奴婢把她攆出去!」
藍採薇卻是眉頭一皺,淺思片刻,起身:「更衣。」
「娘娘還要出去?」婢女道:「娘娘一天到晚為這宮裡的事操碎了心,一個老婆子,就讓奴婢去處理吧!」
藍採薇卻冷覷她一眼,婢女當即從這眼中感受到了不容置喙的威嚴,噤了口。藍採薇性子颯爽,日常雖奢靡無度,但待下極寬,尤其是她自己殿中的人。此刻,這婢女才意識到眼前的女子非但與她有尊卑之別,性子也是不好惹的。
行至外間,尚未定足,那僕婦已衝上來一把抱住藍採薇的腿:「娘娘,娘娘救奴!」
「我救你?」藍採薇凝眉:「王嬤嬤這話怎講?」她是兵部侍郎的女兒,自小熟讀兵書,並非於這深宮詭譎一竅不通的無知婦孺,自那僕婦大喊著撲入宮門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今夜絕不尋常。
眼前的婦人便是太子妃臨盆那夜接生的三個婦人之一。
那婦人一邊哭一邊道:「奴的兒子不見了!奴家小兒不過十歲,娘娘見過的,娘娘說過,只要奴別亂說話,定能保奴的小兒周全……這幾日大理寺問話,奴可半個字也未敢胡說啊!」
藍採薇自聽到她兒子不見時便愣了愣——這婦人的軟肋便是他的小兒。這婦人丈夫前兩年帶著成年的長子外出打漁,遇上罕見的暴雨天,風急浪高,父子倆都葬身湖底。家中只有一個小兒,卻有些痴愚,前年胡亂抓吃東西,落下了長久的病根,要延醫用藥,偏生那藥又貴又斷不得,王嬤嬤求到她跟前來,她破例多支了幾個月的月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