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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很快用畢早飯,柳軼塵會了帳,車夫已候在店前。上了車,楊枝忽然問:「大人早上告訴我那些,不怕我去告發嗎?」
柳軼塵反問:「我可行過不正之事?你自去便是。」
話雖這麼說,但你可是逆賊親眷,怎滴腰杆子還敢這麼硬?
柳軼塵似猜到她心中所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試出一個不堪信之人,值也。」
彼時的楊枝一心只惦著自己的小九九,並未聽出來這兩句話還有另一層意思,是「我信你。」
二人不到午時便回了京城。柳軼塵讓楊枝去倚翠閣問話,自己因有別個要事,先回了衙門。
倚翠閣掌柜被人謀害的消息已傳了回來,店中一片哀慟,閉門謝客。
主母褚氏出面辦理後事,楊枝到時,正指揮著一堆人張羅。
聽聞楊枝要問話,褚氏將她帶到二樓上回褚師傅捧出帳本的房間。楊枝問:「去年七月,褚師傅可曾出城?」
褚氏聲音淒哀:「妾鮮少過問相公事,去歲的事,更是記不清了。」邊說邊忍受不住,捧面低泣。
正待要繼續問,忽聽樓下喧聲陣陣,似乎有人踹了倚翠閣的門,聽見有人大喊當家人,褚氏道聲「官爺稍候」,忙下了樓。
楊枝正欲追下去,一個五六歲的頑童抱住了自己的腿:「爹爹去哪了?爹爹去哪了?」
楊枝只好哄他:「爹爹出城了。」
頑童噘嘴道:「爹爹總是出城,定是去找那瞎老頭了!」
楊枝心中一動:「你怎知道爹爹去找瞎老頭了?」
「有個壞人給爹爹錢,爹爹跟著就去找了廟裡的瞎老頭。」頑童道:「我躲在爹爹車中,看到的。」
楊枝忙問:「那壞人長什麼模樣?」
頑童歪頭,想了一下:「比姐姐高一些,瘦瘦的。穿藍衫,戴著個小帽子,這樣子,像個烏鴉頂在腦袋上。」
穿藍衫戴帽子的人滿京城不知有多少,楊枝繼續追問,那頑童卻顛三倒四,說不清楚。
正問著,樓下鬧聲更盛,頑童聽到聲音,以為有熱鬧可看,不理楊枝,邁開小短腿,像匹小馬一樣,轉身噠噠下了樓。
楊枝微一思忖,也追了下去。
樓下桌椅狼藉,櫃檯被砸地不成樣子。褚氏歪在櫃檯邊,滿面淚痕,下人皆縮在櫃後。
那小頑童正被人凌空提在手中,嗷嗷大哭,兩腿怕的像兩隻小蚯蚓一般縮起來,腿下地面上一片淡黃的液體。
「晦氣!」拎著頑童的人身上似濺到了尿液,煩躁地將那頑童狠狠一丟。那人憑一臂之力能將個五六歲的頑童輕輕鬆鬆提起來,顯然是個武人。這一丟出去,孩子少不得會撞壞,楊枝不及思索,一衝出去,那長得敦實的小孩狠狠撞在她胸口,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好在那孩子被她護住了。孩子縮在她懷裡,愣了一瞬,哭得更加響天動地。
楊枝被他哭的頭疼,正待出口哄他。那先前拎著頑童的人卻漫步踱了過來:「不許哭,再哭丟你去餵狗!」
頑童不知是被這話,還是那人的臨近嚇到了,當真止了哭,卻往楊枝懷裡越縮越狠,不時還哽咽著抽一下。
楊枝輕輕拍在頑童背上,望向來人。來人輕輕笑了笑:「原來是楊書吏!書吏當真有一顆扶老愛幼之心啊!」
來人一雙桃花眼,笑時雖狠厲,卻仿佛無端帶著幾份情。一身棗色錦袍,襯地他眉目更加妖冶燦爛。
正是那鬼見愁江令籌。
「扶老愛幼」這話其實有來源。去歲在江州,楊枝就見過這鬼見愁一回,那時楊枝為救一個算命的老頭,將江令籌踹進了江里,雖最後將他撈了起來,但二人那時便結下了梁子。只是彼時鬼見愁走的匆忙,楊枝又是只鑽地鼠,這廝沒來得及找上她茬子。
未曾想在京城再度相逢,還被那廝認了出來。
這回是左右躲不過了。
作者有話說:
日常期待看到大家的爪子,星星眼~~大家節日快樂~
第十六章
「楊書吏上回好不給面子!」江令籌銜笑:「連杯酒也不肯喝。」
楊枝被小孩壓的胸口難受,艱難扯出笑:「大人說笑了,小的怎配跟大人喝酒!」
江令籌居高臨下乜她,一雙桃花目襯著春光,明媚多情。一個惡鬼,卻披了一張無雙的好皮。
惡鬼輕輕點了點手中的摺扇:「你既肯叫我一聲大人,自然是我說了算——這敬酒不吃,楊書吏莫不是偏愛吃罰酒?」
楊枝嘿嘿一笑:「大人說笑了,上回我們柳大人說了,實在不是小的不肯,是小的不善飲酒。」
江令籌不減笑意:「拿柳敬常壓我?」更往前踱了一步:「你猜怎麼著,這些年,不善飲酒這話本官聽了沒千遍也有百遍,可你再猜怎麼著,說這話的人沒一個最後不變得好上了黃湯……楊書吏,身在官場怎能不擅飲,不如今日本官便幫你培養培養這本領?」
楊枝訕笑:「大人真愛開玩笑,呵呵,小的不過是小小一介書吏,怎麼敢舔著臉說身在官場?」
江令籌仍在笑,笑著笑著忽然臉色一變:「你還知道自己是小小一介書吏,見了本官連跪都不跪?」話落,那白底皂靴直直朝楊枝胸前的小孩踹來,楊枝眼疾手快,一個翻身,將小孩推了出去,自己後心卻穩穩挨了一腳,登時吐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