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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於李挺有恩,沆瀣門雖行事詭譎,不失狠辣,但李挺此人,不必要時,不會為自己無故樹敵。他將你母親留在身邊,是為了要挾你,甚至……」將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但額外的傷害,對他而言是得不償失。是以你母親只要不與你相認,非但在京中有自由,過得還會相當不錯,你不必過分憂心。待眼前諸事理出個頭緒來,我自會幫你將母親救出來。」
楊枝知道他說的不錯,雖心中擔憂非隻言片語便能驅散,仍展顏一笑:「我明白的,我信你。」
柳軼塵淡淡一笑:「那另一封信寫的什麼,關於你我的婚事?」
楊枝已對他預知世事的能力見怪不怪,將紙箋遞給他:「你看看。」
紙箋上只有幾個字,柳軼塵很快掃過,眉頭一皺:「你我這婚事還……」「作數嗎」三個字未出口,瞥見她皺起的眉頭,鬆了握著她的手,兀自落座:「算了,都依你。」
「二郎……」
柳軼塵「唔」了一聲,垂下眼,不知怎的,整個人如秋風掃過,一派蕭肅落寞之態。楊枝方才進來時,已見到寺中官仆拿著紅綢裹著的物什出去,猜測他病中也未閒著,已籌備起此事來了。現下自己這般,無異於出爾反爾,讓他如何能高興起來。
可如今沆瀣門捏著她的命門,她怎能不從?
「二郎……」
楊枝又叫了他一聲,這回乾脆緊挨著他落了座,伸手攥住他的袖子搖了搖:「你我既已定了婚約,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麼關係?」
柳軼塵沒有吭聲,嘴唇直直抿著,眼眸微垂,盯著眼前的卷宗,不知怎的,竟有一種倔強少年受了委屈卻隱忍不發的感覺。
楊枝討好地笑了笑,雙眼彎起,頰旁梨渦像綴了兩枚光澤甚好的明珠,熠熠生輝——她知道柳軼塵喜歡見她這般笑:「二郎,今日不用葛老,你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我以前在江州鼎鼎大名的嘗珍館待過,手藝可好了……那日比試,我都未發揮出來,今兒我做幾樣拿手好菜,讓你真正嘗嘗我的手藝!」
柳軼塵仍是沉吟未語,一隻袖子任由她攥著,另一隻手卻翻開了已經合上的卷宗。
這招看樣子也不好使,那怎麼辦?
「今日我見春秋池邊花開的正好,那亭子位子好視野佳,我扶你過去賞賞園子下下棋。」
柳軼塵仍沉著一張臉。
「那日我在藏卷閣見這兩年龔大人經手的案卷整理的十分混亂,趁著午後無事,我將那些卷宗再理一遍,日後你與鄭大人要調用時也方便一些。」既然私事不行,那便公事處著手吧。不管怎麼說,他到底還是她的上司,沒有不喜歡勤勉屬下的上司吧。
他依舊沒有開口,眸光停留在卷宗中的某一頁,卻始終沒有下移或翻頁。
見他那油鹽不進的模樣,楊枝終於失了耐心:「你究竟想怎樣!」
敬酒不吃非要吃罰酒的柳大人這才委屈地抬起眼:「我想吃魚。」
楊枝愣了愣,旋即一笑:「好,就給你做魚。」話落便要往外走,此時已近正午,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卻被柳軼塵一把抓住手腕:「我想吃那晚一樣的魚羹。」頓了頓,又添了一句:「不要鹿茸。」
楊枝一怔:「可那魚不是我烹的,是小艾做的……你喜歡吃,那我去叫她來再做給你吃。」
「不喜歡,腥死了!」柳軼塵面色一頓,立刻皺眉道。
可……你剛才似乎不是這個意思。
真真男人心,海底針。
「我要吃你做的。」柳軼塵補道。
楊枝瞥見他皺起的眉頭,好半天方反應過來,一個笑這才自唇邊波紋般盪開,下意識伸手撫上了他高高束起的發:「好,我給你做,你想吃什麼都行。」
作者有話說:
柳大人:撒嬌誰還不會~
第五十章
廚下食材俱備, 魚羹很快就備好。楊枝端來屋中,柳軼塵手頭已多了一摞新的案卷。她將魚羹擺上桌,不由分說將那摞案卷搬開:「都不知是誰拿項橐曹沖教訓我的, 大理寺又不是沒有別人, 病中這一兩日功夫, 也不肯歇著。」
話里竟有三分教訓的意味,柳軼塵抬了頭, 盯著她, 久久不語。楊枝被他盯得有些怪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了, 我臉上有東西?」
柳軼塵淺笑搖頭:「我在想, 半月前, 你可敢這般與本官說話?」指指她胸口:「嘴上沒說,只怕心裡說了不少,日日都在編排我。」
楊枝愣了片刻,面上微窘, 然只一瞬, 又理不直氣也壯起來:「大人處處算計我,還不許我心裡反抗嗎?」
「心裡反抗也算嗎?」柳軼塵輕笑:「明明人慫氣短,卻說的自己像個孤膽英豪。」微微一頓, 即補道:「刑部尚書譚肅不是個優容的人, 你又素自以為藏得好……日後,還是得小心些。」轉身自己揭了那羹碗的蓋子, 滾熱的魚鮮味撲鼻而來, 帶起一陣煙氣, 於這渺渺煙氣之中, 他明亮的眼染了一層霧, 眉心仿佛也凝起一道溝壑:「放你去刑部,也不知是對是錯。」
楊枝見他神色,在他身旁落座,一邊伸手為他舀了碗羹,一邊笑了笑:「二郎不必憂心,你不是說了,那譚肅是太子的人嗎?再者,他貴為刑書,我想必不會與他有過多交集,倒是正在我上頭的郎中謝雲,日後接觸的多些。」說話間,將湯碗遞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