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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軼塵沉吟不語,盯著她,不知過了多久,卻是一笑:「醋了?」
楊枝一個激靈般抬目:「大人胡說什麼!」
柳軼塵仍在笑,卻未回應她的話,只是道:「我對黃成從無男女之情。六年前,我在京郊樂平縣任縣令,因辦了當地一個惡霸,遭到他夥同土匪報復。黃成的父親當時是縣裡的捕頭,為救我命挨了一刀,斷了條腿。後來他年高染疾,不治身亡,臨去前黃成兄妹還小,他將二人託付給我。我受人之託,自然…不能辜負。」
楊枝聞言愣了一瞬——那晚黃成被太子帶走時是聽鄭渠說起柳軼塵是受人之託,卻沒想到是這般故事。
六年前,他自己其實也不過是個半大小子。
楊枝思忖間,柳軼塵已折身向案,鋪開一張素箋。須臾,停筆轉向楊枝,見她眉心微擰,料到她心中所想,道:「黃成的兄長在青州,我白日已寫了信給他,他會來接應……有她兄長照應,你我自可放心。」
原來他都考慮到了!
這般想著,她不覺有些好奇他方才究竟寫了些什麼,湊身過來,瞥見那寥寥數字,微微一愕。
三日後,城中巷閭便有小兒次第唱起童謠:「草頭黃,宿貪狼;少習武,尤勝男;克父母,累夫郎;一朝進,黃奪皇……」
第四日清晨,太子怒氣沖沖地提劍闖進了柳軼塵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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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盤算完黃成之事,楊枝就要折回內院去。柳軼塵卻叫住她:「明日就是三月十五了。」
「嗯?」
柳軼塵踱步過來,見她一臉懵樣,忍不住拿手中的書卷輕敲了下她額頭:「是你生辰!」
「啊!」楊枝恍然大悟,旋即一笑:「好多年不過了,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不許我放在心上,許旁人放在心上?」柳軼塵斂了笑意,道。
「大人這是什麼話!」
「現下又不在衙中,怎麼還叫我大人?」
他步步逼近,離楊枝只有堪堪一掌的距離,楊枝仿佛能感覺到他的鼻息,腦中不知怎的跳出前夜那潮濕的觸覺,以及餘韻猶存的侵略感,下意識往後縮了一步。他卻不依不饒,再次逼將過來,又重複了一遍:「不是已經說好了的麼,怎麼還叫我大人?」
「誰、誰跟你說好的?!」眼見他低下頭來,鼻息離自己愈來愈近,脫口喊道:「柳、柳敬常!」
柳軼塵停了彎腰的動作,輕輕一笑,直起身,減了對她的壓迫:「我還是更願意你叫我二郎。」
楊枝雙頰浮起緋色:「你、你有話好好說!」
柳軼塵瞥見她那模樣,笑意漫進眼底:「好,你想我怎麼說話,我就怎麼說話。」
楊枝被他這句話弄的羞窘更甚,「隨便你!」輕輕一跺腳,折身就要離開。
卻被柳軼塵攥住衣袖:「明日不要去見薛聞蒼。」
「什麼?」
楊枝一時未反應過來。
「那日薛穹給你送了……禮……後來,你又疑我因偷看你東西才知曉你生辰——不必說,定是他約了你明日相會。」柳軼塵道,口氣十分冷淡,隱約還藏著三分不屑。
楊枝這才恍然想起那封紅箋,眸光微微一頓,半晌方垂下頭,低聲道:「我本就未打算去。」
清風拂過樹梢,帶起一陣沙沙輕響。明月東升西降,歲月從不回頭。
第四十一章 (二合一))
次日一大早, 就有人候在楊枝住處等她起床,仿佛生怕被人捷足先登了一般。楊枝前夜回來時已過了子時,睡得很晚, 次日一覺直睡到三竿才醒, 那人也就那麼候著, 期間黃成幾次想去叫醒她,都被那人止住, 直說:「柳大人說等書吏睡飽了再說。」
楊枝醒來後見到來人, 立刻明了其意,簡單洗漱一下, 向外院而來。
一腳跨入垂拱門, 柳軼塵果然靜坐在海棠花樹旁, 身側卻慵懶立著一人,一身墨綠錦衫,桃花笑眼,好似一隻惹眼的綠蜻蜓。
楊枝過去行禮, 柳軼塵還未開口, 那蜻蜓便笑道:「今日你是壽星,不用給我二人行禮!」
這怎麼八百年沒人在意的生辰一下子成了人人掛在嘴邊的要事了?楊枝下意識覷向柳軼塵,那蜻蜓道:「不是你們柳大人說的, 我見柳大人在廚下備長壽麵, 想討一口吃,被趕出來了——這不明擺了麼!」
長壽麵?
外院的確有一個小廚房, 但基本不怎麼動火, 只是怕一些夤夜趕文卷的臣工肚子餓了, 備一些簡單的夜宵之用。
楊枝望向柳軼塵。晌午的日頭很好, 碎金子一般的流光落進他眼裡, 生出熠熠華彩。他面上仍是淡淡的,與她目光相接,低頭典了典衣袖,那裡落了片海棠花瓣,平添出一絲風流。
綠蜻蜓搖著扇子踱步過來,笑意漫過眉梢:「我不礙著你們兩,只是……你為我阿姐之事奔波,也算與我有幾分交情,你過生辰,我來送個禮,送完就走。」說著,自腰間解下一面牌匾,玄鐵鍛造,漆黑一片,上面卻嵌著珊瑚如意紋,當中一個「籌」字,有種蓄勢待發的極致妖冶,與他處世性子有幾分相似,遞給她:「我不知你喜歡什麼,也沒打探的興趣,這牌子京中錢莊人人認得,你拿去支領銀錢買些喜歡的東西。」
楊枝愣了愣,正要推拒,瞥見那牌匾上的字,卻心中一動,坦然伸手接過:「謝大人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