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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
***
【我雞皮疙瘩起來了】
【媽呀】
【我的天啊!!!】
網上已經炸成了煙花,方圓千里一片焦土,幾乎沒有人還能維持正常的語調。兵荒馬亂間,只有杜詩怡的聲音仍然沉靜,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
「周一我做顏色提取的時候,曾經讓程序統計過所有碎片圖像的色彩模式分布,返回結果告訴我,金汀帛書136245塊碎片裡,只有這七塊上存在RGB值為(255,237,211)的顏色,而且全部成簇狀分布,各簇的間隔距離也幾乎一致,就像是被劃分好的一樣。」
「今天我做字形提取的時候,除了拼復原圖,也讓程序把識別到的所有字都輸出在文檔中。最終顯示,帛書記載共計4096件文物一個不落全部榜上有名,最後一行卻居然額外多出了一個字——」
各地倒吸冷氣的聲音幾乎能壓過直播外放。
鄭飛揚這一驚同樣非同小可,嘴唇張張合合,好一會兒才把話說順:「所……所以你開始做圖像修復,想去把這個新發現的『恨』字形補全?」
杜詩怡冷靜頷首:「是,也不止。」
她目注帛書,光標一甩,圈出一大片區域。都是原本大眾眼中的空白,如今卻像是磁鐵,死死牽住所有人的驚動目光。
他們聽到少女說:
「還有這麼多劃痕啊。」
「你說,如果全部採用紋理映射技術去做三維重構修復——」
「會不會,出現第二個字呢?」
***
那一夜的南城風聲大作。
天空墨色積聚,黑壓壓一大片吹不散的雲。
等待讓人分外焦心。
時至今日,已經沒有人會對杜詩怡的技術實力產生質疑,即使是無論誰也不敢去想像的封頂難度,她說可以,那就能成。可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成敗並不再只繫於她的指尖。
誰也不知道餘下的那些痕跡里還會不會再浮出新字,也或許千年前那位不知姓名的墨客只是留下了這樣一筆似怨如嘆的情感,便轉身消散在歲月的長河。這就是歷史學科的獨特魅力,它撥開迷霧,喚醒塵封,卻也見慣遺憾,永遠不缺千古謎團。
牆上的花鳥時鐘滴滴答答,分針秒針轉動時像踩過無數人的心跳。數百萬觀眾於屏幕前屏息,默念——
要——成——功——啊——
所有目光匯聚的焦點,少女依然坐得筆挺,多少重擔壓不彎她的脊樑。代碼依然如江水一般自她指尖匯流而下,像是萬千風雨後永遠不變的時光。而在某一刻,她霍然站起,從印表機上拽下一張紙條,直朝門口而去。
門口有留守的工作人員,早得了吩咐要無條件配合這位的一切行動,見她明顯神情有異,連忙迎上來:「詩怡?怎麼了,你需要什麼?」
杜詩怡抬眸,紙條在手心握得極緊,饒是她都要平復一下心緒,才能讓出口的語調鎮定如常:「麻煩您,叫趙導過來一趟可以嗎?」
工作人員一驚,這語氣像是有大事,而且杜詩怡一向謙和,從不仗著名氣和地位搞特殊,像這樣指明要見導演還是頭一遭,他不敢怠慢,急忙點頭:「我這就去。」
杜詩怡目送他匆匆小跑著離開,微微吐出一口氣,靠在門框上出神。
玄關處放有置物架,上面插著五顏六色的小冊子,都是南城各大景區的宣傳導覽。她隨手抽出一份摺疊地圖,幾下利落展開。
他們所住的景園在城東,之前去過的木樨村在城西,如今萬眾矚目的金汀遺址位於城南,與巍峨大氣的南城博物館相距不遠。
而城北……
雖然早已經在電子導航上確認過,但再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她還是有一瞬的怔然,隨後合上地圖,輕輕闔上眼。
鏡頭前她一直保持著沉靜清和的儀態,怎樣的難題下來都不皺眉頭,但那也不過是多年來團隊主持者的習慣使然,實際上三天連做三種高難度的綴合模式,每晚回房後還要在夜深人靜時寫自己的數據恢復分析,怎麼可能不疲憊。眼下在等待導演過來的時刻,倒難得是個可以緩一緩神的間隙。
只是心裡到底影著事。紛紛擾擾的,沒個停歇。
項目結束之際突然浮現的神秘文字……
在這個時候像是送到她手邊的數據修復實踐課題……
預計在下周召開的A級峰會……
天氣預報說後半夜又有雨……
「詩怡!怎麼了,你發現了什麼?」
杜詩怡睜開眼睛。
導演接到傳話時著實吃了一驚,但他深知如今這風雨一觸即發的情勢,一聽杜詩怡找,二話不說立刻飛奔而來,出口的詢問還帶著氣喘,顯見的迫不及待。
直播間抓心撓肝的眾人只見杜詩怡將一張紙條遞給導演,後者低頭望去,幾乎瞬間就是一聲劈了叉的尖叫:「什麼??????」
杜詩怡也被嚇了一跳,但畢竟事關重大,很快定下神把話補完:「雖然上面說得很模糊,離當時又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千年,大概率是什麼也找不到。但既然出現了地點,我覺得最好還是去看一看,萬一呢?萬一就……」
許是導演的神情實在是扭曲得太過分,連她都不由得頓了頓,輕咳一聲:「當然我這也只是個猜想……」
導演:神他媽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