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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凡見鄭氏看著玉米出神。並不像她婆婆那樣,微微一笑,一邊起身告辭,一邊告誡了玉米幾句話。
玉米被眾人圍住,正慌張呢,見他要走,立即也要走。
張大栓和張老太太一把拉住。
白凡又溫聲勸了他幾句,說自己這兩天有事,將他託付在張家住兩天,好說歹說才應了。
張槐親自送白凡出去,一再感謝。
白凡呵呵笑道:「老侯爺不必忙謝,等認準了再謝下官吧。」
張槐便道,兒子被狼叼走的時候,年紀太小,別說嚇得忘記了家事,就算當時沒忘,四年過去,怕也記不起小時候的事了。
白凡立即停住腳步,恭聲賠罪道:「非是下官不願立即送還,只是當年張家被抄,全家流放,下官想著,留他在身邊,總比送去黑莽原要好一些,因此才故作不知他身世,讓老僕當孫子養著的。」
張槐點頭道:「大人所慮甚是。」
再三感謝,並不怪罪。
送走白凡,張槐轉頭小跑著進入正廳,發現鄭氏等人都不在了。
孫鐵上前道:「夫人帶著小少爺進去了。」又踏前一步,湊近他低聲問道:「老爺,要不要屬下去梅縣查問?」
張槐沉聲道:「肯定是要去的。你先不要急,等我跟太太商議了再告訴你怎麼做。」
孫鐵點頭。
張槐轉身進去,走兩步又回頭,低聲問道:「孫鐵,據你看,這孩子是不是玉米?」
孫鐵皺眉道:「屬下也拿不準,覺得又像又不像。」見張槐疑惑,便進一步解釋道,「屬下覺得,這孩子不如小少爺機靈。可又拿不準,許是長大了的緣故。」
孩子長大了,懂得些人事了,肯定不像小時候那般無法無天。
張槐無語,過一會才道:「這話就不要說了。你就做高興的模樣,說是找到小少爺了。」
孫鐵點頭,張槐這才匆匆趕去西院。
鄭氏臥房外間,小蔥、紅椒、山芋、南瓜等人圍著玉米,七嘴八舌地問這問那,張大栓兩口子滿臉喜悅地在旁看著,鄭氏坐在軟椅上,臉上含笑,眼神卻淡漠。
許是身邊都是孩子,玉米也不怯人,跟眾人說笑不絕,也肯好好答話了,可還是沒個頭緒。
比如,他會背張家的歌兒,卻忘了是誰教的;說小灰死了,他又養了條小黑狗,如今是大黑狗了;家鄉父母年紀更是忘記乾乾淨淨,任憑人怎麼提醒,也想不起來半句。
張槐走到鄭氏身邊坐下,低聲問道:「咋樣?」
鄭氏也低聲道:「我讓人去叫香荽了。」
兄弟姊妹中,紅椒山芋都大些,也就香荽跟弟弟接觸最多。對玉米的習性和心思最了解。因她早上帶著白果、魯三等人去了崇陽街的「農家園圃」,不在家,所以鄭氏才這樣說。
張槐點點頭,低聲安慰道:「不管怎樣,這總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比先前死局要好得多。」
鄭氏扯了下嘴角,心裡卻在翻滾:令人高興嗎?
不見得。
她有種強烈的感覺,那就是白凡說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可是這個玉米她卻不知是不是真的。
聽起來很矛盾,但她就是這麼感覺的。
若這個玉米是真的。那自然皆大歡喜;若他是假的,那自己兒子只怕凶多吉少了。
這麼一想,淚水就如山泉般湧出。
想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房頂上翻出去,在街上躲躲藏藏逃跑的情形;想著一小團黑影順水漂流而下的情形,她就怎麼也止不住眼淚。
張老太太轉頭看見了。急忙叫紅椒:「紅椒,把你弟弟帶來。」
紅椒牽著玉米走到張老太太身邊。脆聲道:「奶奶。」
張老太太拉著玉米的手。埋怨道:「玉米,你只顧自己玩,瞧你娘都哭了。」用手推他,「去,幫你娘擦擦淚,說玉米家來了。娘不要哭了。」
玉米見大家都對他很好,戒備心放鬆了許多,雖然沒認爹娘,卻也不再牴觸。
小孩子心總是軟的。見鄭氏果然在哭,慢慢挨過去,小心地摸摸她手,道:「婆婆,不要哭了。」
張槐聽了,嘴角抽了下。
紅椒忍不住叫道:「什麼婆婆?要叫娘。」
鄭氏注視著小娃兒的眼睛:有些懵懂迷惑,也很乾淨童真,然而,她卻沒有發現自己熟悉眼神——那隨時閃爍的鬼精和淘氣,心中大慟,哽咽著撫摸他軟乎乎的臉頰,暗自問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玉米?」
張槐看著這孩子,也是神情複雜。
他想起當年坐在自己膝蓋上的小豆丁,嘀咕說「我一個男人家,老呆在家裡咋成哩?明兒跟爹上山去」的話,怎麼也不能跟眼前的玉米重疊。
兩口子這副模樣落在眾人眼中,只當是父(母)子情深,都跟著落下淚來。
鄭氏強抑悲慟,對孩子溫聲道:「你不想叫娘,就叫我嬸嬸吧。那個才是婆婆。」
她指著張老太太道。
被人認老了,她也沒心思計較,卻注意到一個現象:不管真假,這個孩子是不知內情的。
她溫柔的語氣獲得了玉米好感,遲疑了一下,仿佛下定決心似的道:「我認你做乾娘吧。」
這家子看上去還不錯,認個乾娘挺好的。
張老太太如獲至寶,連聲道:「乾娘就乾娘。乾娘也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