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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本來就在山峰上,再加上瞭望塔又在城堡的頂部,耳邊清風拂面,感覺好像身在雲端中。低頭望下去,深藍色的河水映照著月光,柔和而沉靜,可比他們柏林的護城河漂亮多了。
「來吧,」弗里茨說,「給我唱個歌。」
「我不會。」她打了個哈欠,懶懶地揮了揮手。
「你會。」他順勢捉住她的手,道,「至少有一首你會。」
聽他說得那麼肯定,她不禁一怔,下意識地問,「哪一首?」
「Ich glaube an dich。」
她登時一臉驚訝,「咦,你怎麼知道我會?」
他彎起眼眸,笑了,「因為你給我唱過。」
「唱過嗎?我怎麼不記得。」
他點頭,卻不願多做解釋,只是道,「唱吧,我想聽。」
見他一臉期待,想到他對自己的各種捉弄,林微微傲嬌了,撅著嘴道,「不唱。」
「唱!」
「就是不唱,看你能拿我怎麼辦?」
若是在以前,他一定懶得廢話,直接拿槍頂上她的腦袋,看她妥不妥協。不過現在,時代不同了,她不是犯人,他也不是看守,他們之間是平等的。他可以捉弄她,調戲她,但不會再傷害她。前車之鑑,後車之師,曾經的痛苦和後悔,已足以改變一個人。
他想了想,道,「這樣,你給我唱一支歌,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公平交易。」
「什麼故事?」
「這個城堡的故事。」
她興致缺缺,「我們下午不是去參觀過後院的博物館了?那些歷史都寫得清清楚楚,還有什麼好說的?」
「那是正史……總有一些,不被編入歷史的小故事。」
一聽有野史,她立馬就來勁了,有八卦,有JQ,求圍觀,求8!
他就地坐了下來,背靠牆壁,問,「你還記得下午在展覽前廳里看到的那幅油畫麼?」
她猛點頭,在他對面就坐,「記得記得,那個伊莉莎白米卡什麼什麼公主。」
「米卡洛夫.卡納羅曼諾娃公主。」他糾正。
「對對,她怎麼了?」
他淡淡一笑,月光映著他的眼睛,就像天上的繁星一般璀璨。不理她的催促,他娓娓道來,「她是聖彼得堡(即列寧格勒)親王的女兒。1906年,父親病死,17歲的她和母親離開沙俄,一起到德國來投奔她的阿姨,在萊茵河畔,她遇到了馮納桑親王。羅曼諾娃公主是個美麗的女子,賢惠幽雅,令這位親王殿下對她一見傾心,展開了熱烈的追求。雖然公主對他並不是那麼喜歡,但在那個年代,貴族們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兩人很快被視為一對,不久後便訂了婚。親王很高興,便特意下令,以她為名,為她重新修建了這一座城堡。」
「哇,好浪漫,然後呢?」
「然後,」他彎起左腿,將手擱放在膝蓋上,繼續道,「在兩人大婚的那一日,突然傳來了噩耗。公主掉水裡淹死了。」
「什麼,死了?」她有些失望,「謀殺?」
他搖頭。
她又猜,「情殺?」
「不是。」
「難道是自殺?」
他沒說話。銀白色的月光穿過斷岩,落在斑駁的牆壁上,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清冷。
林微微沒注意他眼底的變化,一臉可惜地嘆息,「不會吧。她都要嫁給王子了,還自殺?要我開心還來不及呢。」
他哼笑了聲,星光下,眼中反射出來滿是冷光,「她沒死,不過是詐死,事實上,她落水後沒多久就被人救了。」
咦?原來還有後續,她好奇,「誰啊。」
「親王的園藝工人。」他停頓了下,道,「幾天後,城堡里少了個工匠。」
她頓時恍悟,「啊,原來是私奔。」
「是的,是私奔。他們逃到了法國邊境,隱姓埋名,開始了新生活。」
她覺得有些無趣,抱怨,「唉,這故事情節可真夠老套的,真沒勁!女人總是為了愛情發昏……那後來呢,她的結局圓不圓滿?」
聞言,他揚起嘴唇,扯出淡淡一笑,「1914年爆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你說呢?」
即便他不說下去,她也猜到個大概,男人被拉去當兵,不是戰死,就是殘疾,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唉,那個年代真是黑暗。
「他們有孩子嗎?」
「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那至少她不是一無所有。」
他笑了笑,話鋒一轉,道,「好了,我的故事講完了,現在輪到你給我唱歌。」
不是吧,真要唱啊。
見推脫不掉,她只得敷衍地隨口哼上幾句,輕快的音調隨即在風中蔓延開……
他靠在牆壁上聆聽,閉上眼,時間倒流回去,仿佛又回到了史達林格勒的那一役。那時的他身受槍傷,發著高燒,不停地做著年少時的噩夢。然後,耳邊傳來了歌聲,帶著濃重的外國口音,並不是那麼動聽,卻溫暖了他的心。
現在,早已不是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不必再在槍口前討生活,可他的心再一次被溫暖了。有她的地方,便是天堂,她是救贖他的天使,從來都是。
兩人看了一會兒星星後,林微微有些困了,想回家睡覺。誰知道,半路上又出現了新狀況。她走路不看地,不小心踩到了一個水窪,夏天嘛,穿著涼鞋,蟲子又多。於是,一腳拔出的時候,腳背上多了一個黑乎乎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