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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江父江母甚至不記得那是他的生日,對他說的唯一幾句話,也是讓他要好好比賽,認真答題。
十歲的江書洲已足夠早熟,他失落,卻在無數次的失落中,習慣了這種感覺。
那天的競賽只用了一個上午就比完了,江書洲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留下來等待成績,而是坐車回了家。
他心中的某個角落裡似乎還抱有著某種期待,一種明知不可能,卻還是情不自禁的期待。
可江書洲的期待註定是要落空的。
那一天中午和下午,全家人都在為另一件事而四處忙碌——五歲的江喬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完全不見了人影。
這可急壞了江父江母,當時幾乎所有的傭人都出動了,只為了尋找江喬。
本該成為那一天主角的江書洲,一邊痛恨著這個只會壞事的弟弟,一邊跟著在家裡四處翻找。
最後午夜十二點鈴聲敲響的時候,江母的報警電話都打出去了,江喬卻像是變魔術一樣,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裡冒了出來。
那是江母第一次對江喬發脾氣,不過也只是象徵性的說了幾句,便抱著江喬痛哭起來。
累了一天的失望透頂的江書洲看著這母子情深的一幕,面無表情地回了房間。
卻不想剛睡下,房門就被敲響了。
門外站著的竟然是江喬。
五歲的江喬很小隻,但已經有了日後飛揚跋扈的雛形,他笑嘻嘻地看著一臉冷漠的哥哥,絲毫沒被嚇退,而是眨著眼小聲道:「哥哥,生日快樂呀!這就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你喜歡不喜歡?」
江書洲差點以為江喬是在挑釁自己。
可那句「生日快樂」又讓他稍微恢復了一點理智。他用僅存的那點理智,壓著怒火:「什麼叫生日禮物?」
五歲的江喬笑著說:「因為哥哥好像很不喜歡看見我,所以我想,在哥哥的生日這天,我就消失好啦。這不就是我能送給哥哥最好的生日禮物嗎?我可想了很久很久呢!」
小孩的眼睛裡亮著剔透的光,皎潔無暇,一眼就能看到底。
他是真心這麼覺得的。
所以才會一直在某個角落裡,躲藏到午夜十二點。
現在的江喬大概早已經忘了那時的事情了。
可此時此刻的江書洲,卻與十八年前的自己無聲重疊,怔愣著喃喃:「不是的……」
我不是討厭你。
我只是……
只是羨慕你。
而「羨慕」這個詞,江書洲一路逃了很久很久,他不想承認自己羨慕著江喬擁有的親情和愛情,因為他註定永遠都無法得到,如果羨慕,那會讓他顯得非常可悲。
因此他逃了十八年,最後卻還是在如今這個雨夜裡,被它給抓住了。
江書洲在這一刻終於後悔了,就像十一歲生日時一樣後悔了。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其實並不希望江喬消失。
所以這一次……江喬也一定會一樣的突然出現吧?
李秘書握著方向盤,從後視鏡里往后座看了一眼:「江總,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江書洲沉默半響,開口道:「……北盤山公路,是不是發生了場車禍?」
問出口的瞬間,江書洲只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那就是:「沒有。」
可李秘書的回覆是:「是的,江總,約兩個半小時前,北盤山公路發生了大貨車與麵包車相撞的事件,車上六人全部死亡。」
恰逢紅綠燈,他又看了眼後視鏡,只見后座上那個從來精明狡黠的男人竟然罕見地露出了失魂落魄的模樣。
好像自己方才的話將什麼東西從他的胸膛里給硬生生地掏了出來。
身為秘書,對上司的私事不應多言,但也要有自己的猜測。
雖然這猜測有點荒謬,但李秘書還是試探道:「江總,那場車禍里是有您認識的人嗎?」
按往常來說,自己這番話必然是要被江書洲叱責「多事」的。
可此時,江書洲什麼都沒說,愣了會神,突然道:「加速。」
李秘書愣了下:「什麼?」
「快點……再快點到醫院裡去。」說完這句話,江書洲閉上眼睛,靠在了后座,臉色依舊難看,但方才因失態而泄露的情緒已經被盡數收起。
恐怕真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李秘書識趣地閉緊了嘴巴,腳下微微用力,將油門踩的更深。
反正這車掛的是江大少的車牌,超速扣得也是江大少的駕照分。於是李秘書的速超的毫無心理負擔,黑色豪車如一道閃電,穿梭過夜色,朝醫院的方向疾馳而去。
快到醫院的時候,李秘書的電話響起,擾了車內一路的寧靜。他低聲說了聲「抱歉」,看了眼手機屏幕,向后座問道:「江總,是沈總的電話,要不要接?」
江書洲抿唇,看口型是想說「不要」,可話說出來,卻是:「沈總?沈隨?」
李秘書:「是。」
江書洲看了眼遠處醫院樓頂上被紅燈映亮的「急診」兩個大字,不知想起了什麼,竟突然笑了一聲。
他說:「接了吧。」
李秘書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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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沈隨已經回了麗景天城,臨睡前才突然想起還有一份重要文件被壓在江書洲那裡還沒批覆。那份文件第二天的晨間例會要用,因此即便知道會打擾,他也還是打了這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