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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安靜了大約有半分鐘。
「周聲聲。」儲欽白突然這樣叫他。
像舊時家人呼喚小時候的他一樣。
周聲恍然嗯了一聲。
儲欽白:「你是他們的驕傲,過去是,現在也是。」
「是嗎?」
「當然。」
周聲這一次酣然入夢。
一夜夢醒,外面已經天光大亮。
錫定是小城,這一次考察團之所以輾轉過來,是因為這個地方連接河運,規劃明年要大力開發。
一行人早上九點,將將抵達。
卻在出站口遇上了新的接待方。
專業接待團拿走了所有行李,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我們儲哥這次恰好來這邊活動,得知周總公差到了這邊,就索性一起安排了住行,大家千萬不用客氣。」
周聲還怔在原地的時候。
同行的人得知安排的規格後,都已經和周聲客氣上了。
「這儲哥也太客氣了,其實安排周總你一個人就可以了,居然還照顧我們。」
「周總,咱們這次可沾了你的光了啊。」
「既然來了,一定得一起吃個飯。」
「這專業接待團是不一樣,就咱們第一站住的那招待所,天,睡得我腰酸背痛的,折騰完這一趟,骨頭都得散架。」
周聲稀里糊塗被人引上了車,看著坐在車裡的人,周聲都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什麼時候來的?」他問。
儲欽白伸手拿走他手上的包,把人帶過去,一邊讓司機開車,一邊說:「早班機過來的。」
周聲看了看臨街全然陌生的街景。
再看了看眼前的人,低聲問:「因為昨晚我跟你說要來錫定?」
儲欽白把旁邊的兩束白菊拿一束遞給他。
「我猜到你到這裡第一時間就想要去看看。」儲欽白看他把花接過手,才緩緩說:「之前去吉城,你說想一個人走那一趟,我答應了,因為知道你當時心緒肯定很複雜,需要自我梳理。但這次不同,祭拜父母,我怎麼會讓你一個人去。」
周聲緩了緩,看著手裡的白菊。
「謝謝。」他說。
儲欽白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還客氣上了,找時間補個婚禮吧。」
「婚禮?」周聲驚訝突然說這個。
儲欽白挑眉,「好歹要名正言順,也得讓爸媽放心。你父母要是知道我平白就搶了他們兒子,以後每一年祭拜,我豈不是都得心虛?」
周聲笑了笑。
他其實不在乎什麼形式。
有人把這種事放心上,說著為了讓父母放心,周聲就覺得此行多了項任務一般,是真的想把身邊這個人帶去給他們見一見。
車停在山腳。
吏山規劃後,修建了石梯。
周聲已經找不到任何熟悉感了,找不到那年老家的親鄰一起上山的路,找不到和順子一起扯過的雜草叢,看不見那片松林,也記不得跪過的方寸土地。
儲欽白卻像是比他更為熟悉。
帶著他一路往上。
周聲以為會看見荒草叢生,青磚苔蘚破敗不堪。
事實上,靠近山頂的那片空地上,石墳新立,瓜果香火一樣不缺,墓碑清晰可見。
周聲停留在十步遠開外,周圍路旁搖曳著半人高的枯黃絲麻和狗尾草,風翩然吹拂,他卻遲遲沒有上前。
儲欽白懂他的遲疑,開口:「其實這裡一直保存得不錯,你的父親算是老家的名人,有無數鄉鄰尊重敬仰。老一輩逐漸離世,後代也多有耳聞,怎會輕易破壞。」
周聲漸漸紅了眼眶。
儲欽白指腹擦過他眼瞼下方。
緩緩道:「不過時間還是太久,墓葬舊了些,原本該至親後代帶頭重建的。但我自詡半子,你病後休養不能勞心,我就擅自做了這個主,我想你父母會體諒,周先生也不要覺得我越俎代庖,嗯?」
「儲欽白。」
周聲抬手用胳膊擋住眼睛,啞聲:「你幹什麼故意惹我。」
儲欽白拿下他手,低頭親了親他的眼皮,「過去吧,他們在等你。」
周聲和他對視幾秒後,轉頭一步步上前。
和吉城不同,這一次,父母面前,他什麼身份都不再有,唯是人子。
父親周兆堂,母親范秀雲之墓。
兒子周聲,夫,儲欽白新立。
周聲看著碑文上的字,跪地叩拜三首。
上一次拜別是南下之前。
此後再沒有機會回來。
而今再見,桑田滄海,周聲還是沒忍住,再一次猝然落了淚。
周聲一一交代,「父親母親,銘記教誨,立世為人根本。母親收留之志士,後均投身於救國事業當中,殤五人,殘二人,餘下不知蹤跡,兒子均留有保身錢財,有幸活下來餘生無憂。父親遺留商會隱患盡除,周家產業悉數捐贈,兒子今有倖存於世,得再見,願不曾讓你們失望。堂姐女兒後來生活安樂,小舅舅有幸以角色形式搬上螢屏,要知道自己萬眾矚目,他定然高興。」
「還有,我身後之人,他叫儲欽白。」
「或許你們已經知道了,可遇上他,我竟也開始相信宿命。」
周聲說了不少。
有些話,有些情態,大約是真的只有在長輩面前才有。
說過去,說現在的事業,說自己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