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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朝榮提著老母親給外甥女收拾的大包小包的東西,沉默安靜地跟在她們身後。
到了輪渡站,郝菊香就沒鬆開過江又桃的手。
“媽,又桃,這裡!”
三人剛進站,一個模樣端正秀麗的女人提著一個包包疾步走到他們面前。
沒有什麼多餘的寒暄,她直接把手裡的包塞給江又桃,快速地說著話:“裡面有五十斤全國糧票,還有香皂、肥皂、毛巾、牙刷、洗頭膏、雪花膏、襪子,以及一些女孩子用的小東西。”
說到這裡,她停下來湊近江又桃,聲音特別小:“襪子裡有點錢,你上火車後去廁所里拿出來貼身藏好,聽見了沒有?”
應家是農村戶口,應彩霞嫁的雖然是城鎮戶口可她並不當家,這些東西每一樣都要票,每一樣都要錢,江又桃能想像準備這些多不容易,想要還回去,卻被應彩霞瞪著推回來:“拿著!你小姨我不缺這些!”
“聽說你下鄉那邊比較冷,等我攢點棉花票布票再給你做被子衣服寄過去。”
在原主的記憶里,這個小姨對她非常的好。
原主十歲開始發育,李秀琴從不管她穿不穿小衣,來不來例假。反而應彩霞每年都會給她做兩件換洗的小衣,到了歲數了,除了這兩件小衣服外又多加了兩條月事帶。
應彩霞在原主心裡形同生母。
從沒有感受過這種情感的江又桃,一時間手足無措。
明明這個女人很兇,可往日裡懟天懟地的江又桃卻生不起氣來,她心裡又無措又熱乎,好像連話都不會說了。
應彩霞的額頭還冒著汗珠,江又桃不敢想像這一個下午的功夫她是怎麼湊到這些物資的。
“謝謝小姨。”江又桃吶吶半晌,磕磕巴巴講出這四個字。
應彩霞白了她一大眼,手卻格外溫柔地把外甥女臉頰邊的碎發捋到耳後,語氣依舊凶:“到插隊的地方,記得給小姨寫信。”
“好。”江又桃乖乖應聲,被應彩霞跟郝菊香一人一邊拉著,上了即將要開的渡輪。
江風格外的溫柔,絢爛的彩霞印在水中央,又被渡輪一點點的衝散。
到了江對岸已經很晚了,有軌電車已經停運了,四人朝火車站走去,離別在即,剛剛好絮絮叨叨的幾人變得越發地沉默了起來。
他們身邊的人很多,大多數都是今晚要下鄉的知青跟來護送的家長。
大家步履匆匆,誰也沒有要跟誰寒暄的意思。
在火車站裡買了幾張站台票,一行人隨著人流到了站台邊,拉著紅色橫幅的綠皮火車已經在鐵軌上靜靜地等待著了,有人在專門給下鄉知青遞大紅花。
郝菊香把大紅花仔仔細細的別在江又桃的胸前。
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了,應彩霞也紅了眼,應朝榮一直沉默著,只有緊緊握著行李袋的手預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聚集在火車前的下鄉知青更多了,火車開始鳴笛,乘務員打開車門,周圍送行的家長、要走的知青哭成一團,抽泣聲不絕於耳。
或許是離別的愁緒太濃了,或許是被她們感染到了,江又桃也紅了眼。
乘務員催上車了,應朝榮提著行李跟在江又桃身後上車,放好行李,他從褲兜里掏了一個特別小的兜子塞到江又桃的手裡,又摸了摸江又桃的頭髮。
“照顧好自己。”說完不等江又桃反應,匆匆下了車。
座位邊上的窗子被敲響,江又桃轉頭看,外頭站著郝菊香跟應彩霞,江又桃推開窗戶,對淚眼婆娑地母女倆道:“阿婆、小姨,你們要照顧好自己啊!”
“你們注意安全啊。”已經是深夜了,碼頭的渡輪已經停運了,郝菊香她們打算在火車站將就一宿,趕明天早上最早的那班渡輪。
母女倆含淚點頭。
“婆,你回去以後打開我媽的陪嫁衣櫃看看,裡面有我放的東西。”
火車緩緩噴著氣開起來時,江又桃說的那句話也不知道她外婆聽到沒有,她探出身子用力揮手。
望著外孫女遠去的身影,郝菊香再也忍不住,哭倒在女兒懷裡。
三個人影隨著飛速倒退的風景漸遠,漸小……
第005章
這是這輛火車的第一站,上車的都是知青,稀稀拉拉的坐在車廂的座位上,誰都沒有攀談的欲望,全都沉浸在離別的情緒里。
江又桃的這個位置沒坐人,趁人不注意,江又桃把空間裡的兩床被子以及兩套衣服拿了出來。
南方的冬天沒那麼冷,李秀琴想著要是結婚女方家也得準備棉被便沒做那麼厚,正好可以方便拿取。
她看了一眼郝菊香給她的袋子,裡面裝的都是吃的東西。耐放的玉米面白面饅頭,炒好的鹹菜以及路上吃的一些小零食,紅薯干一類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手帕,她打開看,裡面是一疊錢,有零有整,存放得整整齊齊,她數了數,有十塊。
這年頭的工便宜,一個農民一天上滿公分也才兩毛錢,要是遇到年景不好的,工價就更便宜了。
應家一家四口老的老病的病殘的殘,郝菊香跟應德興月月都要吃藥,家裡唯一的收入就是應德興跟應朝榮做木匠掙得那點副業了。
十塊錢,他們得攢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