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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荼荼疑心病都要犯了,她收回視線,心想:不猜了,想辦法詐詐就知道了。
她回了房,拉開抽屜,拿出了擺在最上邊的那本日記。這是六月的日記,剛寫了個頭兒,這半月沒有什麼大事,裡頭只有兩頁零碎的感想,任誰也瞧不出門道來。
她這冊子名為日記本,實則是拿一沓紙,線裝成的,一條窄窄的木片貼在側面做書脊,糊了張藍染紙做書皮。
她平時見聞多,日記就寫得碎,外邊買一刀普通宣紙,裁開,能做成一沓本子,夠她寫半年了。
晌午要回屋歇午覺時,唐荼荼捏了一撮細白的妝粉,壓在了本子底下,連本子一起放在躺椅上。
這是姑娘用來抹臉的香粉,粉質輕薄,被壓在冊子下邊時自然不會亂飛,可若有人移動,粉末就會飛走,揚得一地都是。
等她睡醒了再去看時,那本冊子朝向、位置一如午覺前,可還是有幾粒白色粉屑落在了冊子外頭,儘管細微至極,躺椅卻是大紅漆漆成的,顏色對比鮮明得很。
唐荼荼手指抹起那幾點細粉,心裡冷笑:呵,抓到了,果然有人盯著她。
她正得意自己妙招,忽有一陣微風吹過,將那薄薄的本子吹開了幾頁,紙頁震動,底下壓著的白色粉屑又飄出來幾粒。
唐荼荼愣愣看著,坐椅上發起愁來。
這就分不清是人動過,還是風動過的了。也沒準盯著她的影衛警惕性高,沒拿起來看,只蹲下翻了翻頁,這也是有可能的。
鄉試這晚上就要結束了,考官們會在這最後一天清點、整卷,再把卷子糊名,到明早,貢院就要開鎖了。
唐夫人寫了一下午的食單,勾勾畫畫,加了這樣兒去了那樣兒,最後敲定了十道好菜,叫廚房明兒早早去準備,豬肉雞鴨魚蝦都不能少,明兒晌午好好做一桌菜,給少爺接風洗塵。
她晚飯也沒吃幾口,只顧著操心了,一會兒心疼:“義山不知道瘦了多少,整整九天啊,冷鍋冷灶的,沒吃一頓好飯。”
一會兒,又板起臉來叮囑唐荼荼和珠珠:“明兒哥哥回來,你倆誰也不許問他考得如何,老爺你也不許問,聽見沒?那孩子心思重,要是考得好,他自己會跟咱們講,要是考得不好,問了倒叫他難受。”
唐老爺和唐荼荼一齊齊點頭,只有珠珠眨著眼睛:“娘,送我哥出門那天,你不是拍著我哥肩膀叫他好好發揮,說他一定能中麼?”
唐夫人樂不可支|:“那是哄他輕鬆上場的,中不中,哪能由我說了算?”
唐荼荼對哥哥中舉這事兒,不抱什麼希望。
一來京城人才濟濟,按前年鄉試給各府的解額三百人粗略算算,前年整個直隸省的考生也就五千多人,百中取四,中舉的不過二百來人。
可今年因為恩科,各省不設解額,整個直隸省竟聚起了兩萬多考生,哪裡還輪得著哥哥?
二來,本朝鄉試的三科分別是經史、時務和方略,這裡邊,但凡有一科被評了次等,另兩科考得再好,也很難過試。
哥哥年紀太小,就算他把經史背得滾瓜爛熟,就算他關心時事,方略策總該是過不去的,考官不大可能會聽一個十四歲的小孩談治國方略。
她心裡這麼想,唐老爺也是這麼想的,只有唐夫人兩眼抓瞎,不知道這裡邊的關節,還做著“我兒可能中,也可能不中,但沒準會中”的美夢,心神不屬地吃著飯,眼睛裡都有光。
當夜一家人早早睡下,打算第二天全家一起去城東南接哥哥。
天兒燥,睡久了嗓子干,唐荼荼夜裡總是要醒一趟的,得喝口水潤潤喉。
她醒來時外邊夜色深沉,雞不鳴,狗也不叫,估摸著大概是寅時。
唐荼荼喝了口涼水,在黑暗裡站了片刻,她也沒點蠟燭,摸著黑從內室走到外屋,站在房門前又靜靜等了等。
忽然,她抬手冷不丁地把房門掀開,大聲喝道。
“誰在那兒!出來!”
滿院子都烏漆墨黑的,她這么喝了一聲,連只鳥兒也沒驚起來。
福丫哆哆嗦嗦從耳房裡探出頭來:“二小姐……怎麼了呀……”
南頭住的幾個丫鬟,也被她這一嗓子喊醒了,驚惶地披衣起身來看。
唐荼荼對著院子幽幽道:“我看見你了,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再來我院裡,我就不客氣了。”
福丫:“二二二小姐,您您您在跟誰說話……”
一院四個丫鬟嚇得僵站在原地,福丫離得最近,驚悚翻倍,眼睜睜看著自家二小姐穿著雪白的中衣,披頭散髮,走到院裡環視一圈,不知道在找什麼。
好半晌,她才打了個呵欠,夢遊一樣地飄回了屋。
福丫快要被嚇死了,撒丫子跑回屋拿了枕頭,去芳草她們那屋擠了。
而庫房裡,一名影衛壁虎一樣貼在房樑上,他也白著張臉,心跳如擂鼓。
多少刀林劍雨中走過來,也沒眨一下眼睛,今夜卻差點叫唐二姑娘一嗓子嚇沒了。
那張輿圖上新出現的圖樣還沒拓完,影衛趴在庫房頂上躊躇再三,死活不敢再點蠟燭了,只好回殿下那兒報信。
晏少昰今夜在刑部,每月十五是結刑日。
對死囚的刑訊往往不拖過月中,都說十五月亮十六圓,每月的前半月,彎月慢慢盈滿,風水上,有諸事漸趨圓滿、順遂的意思;下半月由圓月變為殘月,這時候再見血光不好,傷陰德,也傷子嗣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