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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計過人的二殿下悠悠道:“嚇他一嚇,叫他吐露真言,蕭舉人歲數小,半大孩子心智不堅,經不得嚇的。”
“……殿下好計謀。”唐荼荼乾笑一聲。
垂著的眼皮兒撲泠泠地跳,這下輪到她自己怕了,怕蕭臨風慌亂之下,把什麼都抖出來。
她只盼著那少年能機靈點,該瞞的還是要瞞,什麼魂兒不魂兒的一個字都別說,別的藉口隨他編,不管他編什麼藉口,自己都咬牙認了。
可思來想去,愣是想不到蕭臨風除了坦白真相,還能怎麼破解這個死局,編出什麼藉口來,才能解釋自己一脖子掐痕,他一根斷臂?
分明不可能的事。
她神思恍惚,不停轉著眼珠往蕭臨風那邊望。
“過來。”二殿下道。
唐荼荼抬頭,二殿下身邊站了個神出鬼沒的影衛,也不見主僕二人有交流,那影衛從懷中掏出一隻兩寸長的小玉瓶,走上前來,示意唐荼荼伸手接過。
“這是……?”
晏少昰:“千金化瘀膏。活血化瘀的,自己塗。”
千金,取自藥王孫思邈所著《千金方》,其序首中的一句名言:人命至重,有貴幹金,一方濟之,德逾於此。
後人沿襲傳統,是以打頭加著“千金”二字的藥,都是功效顯著的靈丹妙藥,與活死人肉白骨也差不了多少。
唐荼荼從市井間的說書人口中聽過,這還是頭回見真的,不用想都知道這藥貴得離譜。
她忙道:“不用不用,不必麻煩。”
太貴了,用了又得欠他個人情,欠不起了。
她說的話沒份量,舉著玉瓶的侍衛姿勢不變,微微躬著身,雙手端著玉瓶等她接。
晏少昰:“留著這一脖子掐痕回去,是打算讓你爹娘報案嗎?”
唐荼荼只得接過來:“謝殿下。”
她背過身,小心倒出點化瘀膏在脖子上抹開,是真的傷到了肉皮,脖子已經一碰就疼了,連累嗓子也有些啞了,不知道腫成了什麼樣。
借著這方向,唐荼荼一眼又一眼地小心觀察東邊。
遠遠看去,蕭臨風那邊似無異狀。問他話的是廿一,這侍衛頭子深得他家主子精髓,不苟言笑的時候挺瘮人。
蕭臨風被廿一問話,卻並沒有支支吾吾汗流滿面,反倒滔滔不絕地講著什麼。
唐荼荼深感不妙,怕他一張嘴什麼都兜不住,全呼啦出去。
她心不在焉,上藥上得有些馬虎,因是側身坐在右斜邊的闌靠上,和二殿下對著個半身。
看她塗藥,晏少昰心想,好好一個姑娘,連塗個脂膏都不會抹,像是擦灰一樣,毫無章法,純粹是在脖子上打著圈亂蹭。
一點都不講究,是沒用過潤膚膏麼……
晏少昰手指動了動,摁下了心中浮起的怪念頭。
拖拖拉拉地抹完了藥,唐荼荼雙手捧著藥瓶要還回來,晏少昰道:“你自己留著罷。”
唐荼荼:“噢。”
也是,皮膚藥膏都私密,用完再還也挺不講究的,唐荼荼把玉瓶揣進了自己荷包里。
是只手掌大的荷包,鼓鼓囊囊裝了個瓷實,沉甸甸掛在衣服側面,一動就晃蕩,不太雅致。
晏少昰奇道:“裝的什麼?”
唐荼荼:“果脯,肉乾,殿下吃麼?”
二殿下收回視線,望著瀑布景色,不再理她了。
唐荼荼摸著脖子上的掐痕,還在腫著,她有點難言:“殿下能幫我借一條披帛麼?女客那邊好些姑娘都有的,顏色不要太淺的,太淺的遮不住……”
她小心覷著二殿下,只覺這位殿下神情又冷一分,冷得像塊冰雕了。唐荼荼大氣也不敢喘,等著他示意影衛,又去女客那邊借披帛。
披帛是蠶絲紗羅所制的,薄且透,女眷們披在肩上、裹在臂上,也成了一種時興的裝飾。
侍衛很快取了一條來,不是借的,掏銀子買下來了,晏少昰皺眉看著她把那條披帛從中間撕成兩片,斷面朝里捲起來,再一圈一圈纏在脖子上把瘀傷遮住,怕不牢實,還打了個不好看的結。
“惹禍精!”
晏少昰重哼一聲:“盯了你一個多月,稍一放鬆,就出了事——鬧著玩?你們玩得倒是放肆。”
唐荼荼:“殿下教訓得是,是我荒唐了。”
她嘴上老實認錯,心裡卻想,就是因為知道你的人不在近處,我才敢和隊長如此暢聊的。
這青|天|白|日的,陽光燦烈,水池清澈見底,最近的樹離得有三丈遠,而亭子就這麼幾座,進亭子前,唐荼荼還左左右右檢查過了。這要是還能藏住人,只能是神仙。
等了片刻,廿一問完話回來了,唐荼荼心又提得老高,等著宣判。
這侍衛頭子目光奇異地往她這頭望了一眼,似疑惑,也似好笑,聲音都沒往時穩了,笑著拱手稟告道。
“蕭舉人說——唐二姑娘心儀他,多日尾隨其後,打探他的行蹤。方才蕭舉人在這兒納涼,唐姑娘借著亭中無人,專門跑進亭子,以詭計相逼,她掐著自己的脖子,意圖攀誣蕭舉人‘欲對她行不軌’,以此要挾蕭舉人娶她。”
“……”唐荼荼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