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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高高挑起”成了小商販約定俗成的一個小花招,專門哄客人開心,實際沒多給出你一厘來。
可華瓊再看唐荼荼,這實心眼孩子,說是“高高挑起”,就一定是高高挑起了。
竟還有客人要把魚去頭去尾再稱的,張嘴要添頭的……難怪魚掌柜跑鋪子裡邊去了,要是在外邊看著,怕是得氣得肉疼。
唐荼荼忙道:“這添頭可不是我自作主張!掌柜的說了,沒巴掌大的小魚本就沒什麼人買,也不值錢,就是為了送給客人做添頭的,開鋪子要大氣,不差這點東西。”
華瓊樂道:“高高挑起算是一條,還有呢?”
唐荼荼:“跟客人說話要客氣。”
“沒了?”
唐荼荼又想了想:“勤收拾台面,檯面上別留雜碎,再有……打包的荷葉要洗乾淨?”
華瓊笑臉一收,張嘴就訓:“你擺一天攤兒,就學會一個高高挑起!學會個殺魚!”
唐荼荼便知道是自己進展慢了,乖乖站直等著老師指教。
她娘訓這一嗓子動靜大,掌柜的立馬從鋪子裡鑽出來,張嘴就是一連串夸。
“三當家,你新收的這小徒了不得啊,殺魚學得快不說,刀工也好!先頭兒,我看她握刀穩,還當是孩子膽大心細,在家做飯時學會使刀了。可我越看,越覺得她刀工比我都不差。”
“晌午有個老丈來買魚,問能不能給他片成魚片兒,越薄越剔透得越好,他家女婿回門,回去要做道魚片粥。我剛想張嘴說‘片薄點兒行,剔透不了’,還沒說呢,丫頭上手就給片了——好傢夥,薄泠泠一片是一片的,片出來薄得能透光啊!我捻起來放手裡,掌心紋都映得清清楚楚的!”
唐荼荼謙虛道:“瞧您說得,哪有那麼薄?只是普通的薄。”
華瓊敏銳,聽完立刻問:“你怎麼學會使刀的?家裡讓你下廚?”
她怕閨女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受了苛待。
唐荼荼卻立馬把後脖子繃緊了。她近些日子被二殿下磋磨慣了,一緊張就下意識垂眼皮兒。
刀工,那自然是上輩子練出來的……摸爬滾打那麼多年,大家幾乎都會做飯,末世十年裡再不會做飯的,都得是大人物了。而這半年,每回半夜餓了就得摸去廚房,給自己添補一頓夜宵,刀工也就沒落下。
唐荼荼只說了後半截這夜宵的事兒,得了她娘一聲訓:“出息。”
華瓊跟掌柜的知會了聲,叫荼荼把圍裙脫下來,帶她去對街一個小攤兒喝冰鎮糖水了。
東西市里各有一座冰窖,供百姓採用,有些大戶人家自家裡沒建冰窖的,買冰也都是要來市場上的。
這冰鎮糖水是用冰塊捶打成碎末,再放入水果與甜漿,吃一口,從口腔一路涼到胃,除了貴沒別的毛病。
唐荼荼不想吃那花花綠綠的甜漿,點了碗蓮子百合糖水,滋味沒她想得好,蓮子沒煮軟,不過是半碗粥,另攪合了半碗甜到發膩的冰茬子而已。
對她來說不算是什麼新奇口味,唐荼荼卻還是從周圍一圈小孩兒感受到了點歡愉。
這一碗冰茬她吃得並不愉快,只吃著了兩口碎冰,剩下的冰茬全在沉默中化成涼水了。
華瓊一問接一問地“審”她:“今天賣了多少條魚,鯉魚鱗魚草魚什麼魚賣得最好,一天總下來毛利多少?”
唐荼荼:“大概四五十條,鯉魚賣得最好。毛利……”
她支吾半天。華瓊似笑非笑:“你姥爺還誇你術算好呢,怎麼幹了半天,連利潤多少都算不出來呀?”
唐荼荼:“我只跟掌柜問了魚的賣價,沒問成本。”
她自知理虧,默默閉上嘴。
華瓊:“魚是從哪兒來的,誰家魚塘里撈出來的?是掌柜自己早上去進貨,還是漁家給送過來?”
這個聽掌柜說過,唐荼荼忙說:“漁家送過來的!”
華瓊:“每天約定送多少筐魚?漁家是挑擔送來的,還是推車送來的?是賒帳還是現收現結?”
唐荼荼:“……”
華瓊連珠炮一般,停也不停:“一天什麼時辰客人最多?客人都是什麼身份,哪裡口音?買魚回家怎麼做著吃?”
唐荼荼弱弱發聲:“我一個賣魚的,還要了解這麼多麼……”
華瓊微微一笑:“判斷客人身份,主要是判斷哪些客人是大戶人家的採買管事、哪些是酒樓食肆的廚子,要是能跟這些地方搭上頭,就有了穩定的銷路,每天只供貨就行了。”
“……那聽客人口音有嘛用?”
“臨近萬壽宴,京城外地人多,靠口音就能聽出客人是京城本地人,還是外地來的。本地人會在西市買魚的,說明家住在附近,給這樣的客人加添頭,讓人家高興了,就會變成你以後的常客。”
“外地客人借住在這兒,偶爾買一次魚吃個稀罕,是一錘子買賣,吃得好了,也記不住你家鋪子,加不加添頭意思不大。”
唐荼荼眼睛瞠大,打心裡給她娘跪下了。
華瓊又道:“多嘴問人家一句‘回家打算怎麼做著吃’,是為了解各家家常做法。將來你要是不想開魚鋪了,想開個食肆賣家常菜了,就知道一道魚菜該用什麼做法最容易攬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