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頁
春夏兩季騰不出工夫來,秋獮與冬狩,每一兩年總是要大辦一場的。受他影響,京城世家子弟大多酷愛騎射,南苑獵場一年四季開著門。
宮裡的旨一下,點了京城七八十官家,粗略一算得兩三千人。九衛立刻開始排演儀仗,整個京城一下子熱鬧起來了。
菜市口斬倭使的這麼一小份熱鬧,掩在皇家圍獵的消息之下,在京城沒蹦起個水花。
初五那天,唐荼荼早早出了門。
說是約她來看監斬,也不留個時間地點。唐荼荼知道這殿下有千八百隻眼,也不杵在街上等他,很自在地挑了個正對刑場的一排樓,上樓去看。
這一排是幾家茶室、幾家文社和一家酒樓,唐荼荼毫不猶豫地進了酒樓。
都是燒錢的地方,還是吃飯最實在。
菜市口,名兒起得俗,並沒有什麼深刻的淵源,它就是個菜市場的入口。東頭是安化街,西頭緊挨著西市,來往路人絡繹不絕,但凡有點什麼熱鬧,車馬人就堵成一片。
今天就堵成了一片。
監斬官打馬而來,押解倭使的官兵銅鑼開道,蓋屍席裝了厚厚幾車。四十多個倭使都穿著刑衣,一身污血,被押著跪在了菜市口。
離著百八十米,唐荼荼還是一眼認出了兩個倭人,她記人本事極好,這兩個都是那天巷子裡見過的,斷臂的那個竟還活著。
他們的頭子不在裡邊,聽說被抓時當場斬了,叫什麼“燕返”。哥哥聽到這名兒的時候,順嘴顯擺了一下學問,說燕返的意思是“出刀之後,燕子都回不來了”。大概在他們那兒是個挺有名的刀客。
不知是巧合,還是直覺,唐荼荼盯著刑場看的時候,那個斷臂刀客的視線也徐徐轉向了這頭。
嚯!
唐荼荼立刻把輕薄的窗紗掛起來,怕周圍有什麼餘黨,認出她的臉來。
臨到午時,監斬官提筆在罪宗上橫著一抹,赤紅一筆勾去了幾十個人頭,劊子手拔下犯由牌,就要行刑了。
唐荼荼不由探出了脖子,日頭太大,她眯起眼。
幾十把大刀落下的一瞬間——
唐荼荼眼前一白。
從她頭頂上落下來一面精美的雲錦綢,寬敞的袖幅將她視線擋了個嚴嚴實實。他衣服上不知道熏的是什麼木香,像竹子,也像松柏,直往人鼻子裡鑽。
等唐荼荼醒過神、扒拉開這條胳膊時,刑場上那幾排屍體連草蓆都已經蓋上了。
唐荼荼氣道:“不是請我來看砍頭嗎!”
這什麼也沒看著!
晏少昰垂著眼皮瞧她,哼一聲:“污糟事兒,看那麼仔細做什麼?”
第99章
他倒是很有道理!
唐荼荼敢氣不敢言,又往窗外瞧了一眼,見武侯們把屍首扔上囚車,熟練地往刑場上灑土,不一會兒就把血跡蓋掉了。
整套流程比她想得簡單多了,來之前,還以為會掛到城樓上曝屍什麼的,把以儆效尤的功效最大化,卻沒有。
只看見官差這兩天滿大街跑著,把倭賊行徑貼遍了全城,叫各坊百姓自發上報身邊的倭商,官府記錄在冊,短短一日,全城的倭商都被拘進牢里了。
聽爹爹說是要攆回他們國家去,對外的說法是遣送回國,一來合了律法,二來只殺使節,不扣留百姓為質,還能落下個懷柔四方的美名。
唐荼荼拉出椅子,坐下來點菜。
有這尊大佛在旁邊,她不敢寒酸了,奔著酒樓的特色菜點了四熱二涼一湯,還有一盆香米飯。
小二善意提醒:“姑娘,我家菜分量大,您二位保准吃不完。”
唐荼荼:“保准能吃完。就這些吧。”
晏少昰笑了聲。
他今兒好像心情不錯,難得沒冷著一張臉,不知得了什麼開心事。
唐荼荼菜點得多,正當晌午時候菜又上得慢,小二先端上來一隻甜雪碗,給他二人賠不是。
這甜雪碗是只巴掌大的甜瓜,挖出瓜瓤來,留下空空一個碗,再裝滿各樣水果,圓圓地剜成球型,灑上冰塊磨成的細霜,再澆上紅黃兩色的甜漿,赤橙黃綠紫湊了五個色兒,做得很是玲瓏。
冰霜磨得細,一點都不刺嘴,入口抿一下就化了,比外邊的甜雪要好吃得多。
一個碗,兩把勺,小二大約是把他倆認成一家人了。唐荼荼客氣問了句:“二殿下吃麼?”
二殿下說不。
唐荼荼就端到自己那頭一人吃,不多會兒,裝得堆出尖的碗兒被她削平了。
晏少昰忍不住:“吃兩口甜甜嘴就行了,太甜了也壞胃。”
唐荼荼:“不甜的,味道正合適,您嘗嘗。”
她連碟子帶瓜碗兒推到中間來,晏少昰意思意思舀了一塊,味道確實不錯,對得起它的花里胡哨了。
這雅間裡是個四人小宴廳,圓桌不算小,又是面對面坐下的,果碗往中間一擺,兩人都得伸胳膊。
水果球圓且滑,唐荼荼一勺子沒盛穩,那顆葡萄就咕嚕咕嚕滾到牆角去了。
晏少昰呵了聲。
唐荼荼有點窘。
下一瞬,他自己勺子上的一顆大荔枝也咕嚕咕嚕滾下了桌。唐荼荼眼疾手快地一撈,撈起那顆荔枝放桌子上,也學著他的腔調,“呵”了一聲。
晏少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