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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蠢才露了餡,叫他爹瞧出了端倪,這幾天那老東西又旁敲側擊地跟他要錢,打九兩那兒沒要著,跑我成衣店裡去鬧了。”
唐荼荼吶吶:“……怪我,我不該出那餿主意的。要不您把東西還給他,讓他們父子倆自己折騰去?”
華瓊又拍拍她手背:“你還小,不懂大人的事。”
“九兩還年輕,沒被他那個爹帶得根性不正,總歸還是個好孩子。文玩和御物生意不能做了,他遲早要想別的門路,如此才能填上他爹那個窟窿——可他玩了十來年文玩,沒別的本事,不是文玩造假就是賭石賭玉,都是要命的事,娘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沉下去。”
“咱娘倆把他們分遠點,正好你身邊有個精通生意的人,聯繫天津幾位伯伯也方便。”
她一齊籠統交待了好多事情,唐荼荼牢牢記在腦子裡。
話說完了,唐夫人親自過來請:“華太太留下吃飯吧?”
兩邊熱絡地客氣幾句,華瓊卻沒留飯,一陣風似的來,又一陣風似的走了,只說“過年我去看你們”。
天越來越冷,不定哪天就要下雪了,結凍以後,饒是官道也不好走。唐家忙著動身,忙著搬家,事兒趕事兒,誰也沒得閒。
唐荼荼爬上馬車收拾了一下午,儘量把大件規製成小件,小件填塞到座椅底下去,留出更多的空當來放東西。
天擦黑的時候,左鄰右舍陸續上門了,都是巷子裡相熟的幾戶官家,相識近一年也處出了鄰里情。
這家老爺到了,那家老爺有事、夫人到了,數容家人來得最齊,從容老爺、容夫人,一直到他家四個孩子連著兒媳,全來了個齊。
男女客人分了席,男客在前廳,女客席擺在了正院。唐夫人熱情接待著,對這波懂事明禮的客人比唐老爺那群同僚熱情得多。
酒過三巡,客人醉意上頭,都是雅致人,裹著披風站在園子裡賞酒品茶,對月吟詩,凍得手都哆嗦了,也要為唐老爺作兩首餞別詩。
容嘉樹一杯酒也沒敢碰,他袖裡攥著一隻琉璃盒子,對光去照,藍瑩瑩得似盛了一汪水,載滿少年心事。
琉璃件是這幾年才時興起的東西,賣得很貴,花盡了他兩月的零用,裡邊藏了一根親手雕的木簪。
不該送的……容嘉樹想,不該送的,沒名沒分,唐突也冒犯。
可一聽她家要外放,只覺手麻腿僵,如何也坐不住。
縣官一任三年,外放卻未必三年能回來,父親說外放的官員想回京也得要機緣,沒機緣的,常常是一輪又一輪地委派別縣。
立了功還好,直隸府來回輪換兩輪,攢夠資歷就回來了。
要是任上犯了錯,富縣派窮縣,窮縣派荒縣,名為平調,實則貶官——最差一級的荒縣民力凋敝,出盡刁民,屢謫的官員常常是這下場。
下回再見,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容嘉樹在正院門口踟躕著,始終抬不起腳。
唐荼荼出來的時候,他正背著身,冬天的厚底鞋藏住了腳步聲,他反倒被荼荼嚇了一跳。
“容二哥,你怎麼站這兒呀?找你娘還是找你妹妹啊?”
少年慌張回身,對上了一張被燈籠映得亮堂堂的笑臉。
第180章
容嘉樹一把攥緊心神:“我不找誰,我走走路消食,唐妹妹樂意與我說說話麼?”
“你等會兒。”唐荼荼從牆邊拿了把笤帚,又鑽回屋裡了,不多時,掃出幾片碎瓷來。
不知誰家夫人小姐打碎了一隻碟子,她動作比丫鬟還麻利,三下五除二收拾乾淨了。
她把碎片小心包好,放到牆角,容嘉樹視線隨著她的動作走,久久不能言語。
好在唐荼荼話比他密:“容二哥你別站這兒呀,正對著前後門吹穿堂風,明早上就爬不起來了。”
引他往背風處走了兩步。
容嘉樹在這熱燙的關懷中,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連同微笑也牽扯到合適的弧度。
“此去天津,你……家,有什麼打算?”
“去了再看唄。”唐荼荼避重就輕,揀著鬆快的事一件一件數。
“打算好好看看天津風景,去海邊玩一陣;我爹好好做人民公僕,多了解了解民生,我母親一直想開鋪子,到時候看看有什麼合適她的;我和珠珠好好念書。”
容嘉樹眼睛亮起來:“你還會上學!那就好!那就好。”
他咳一聲,穩住聲音:“確實不該耽誤學業,挑一個好書院,過兩年還可以考個女秀才,回京城上官學。”
唐荼荼自覺受教育程度不低,她已經過了聽老師講課的年紀,捧本書,自己啃爛的速度要比老師講課快得多。
她想上學,最緊迫的需求是認齊繁體字,學習先人高超卓絕的城市規劃學,把上輩子的飯碗撿起來。
這時代,才華最出眾的女學生都跟男兒一樣穿起儒衫發奮念書了,在同窗的輕視中掙出了體面。
至於女秀才,是異人思維和古人學制攪合出來的四不像,不是真的秀才,而是分出來的單支——女學。考試也不在科舉之列,是各府學台自己出題考的,考女四書加上孔孟,還有一點點的詩詞歌賦,與時務策論半點不沾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