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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刀的姿勢不對,下刀的位置更是差到了極點,感受到了虎頭堅硬頭骨的阻擋——可硬是憑著蠻力,又借著馬前半身躍起後又下墜的力道,一尺半長的刀身一貫而入,深深貫透了虎頭!
老虎於空中一陣抽搐,叫也沒叫一聲,重重地摔落在地。
刃鋒刺入虎頭的一瞬間,唐荼荼愣愣地想:前天她還遺憾自己空有打虎的力氣,這回出來,真是兔子雞狼虎什麼都獵著了。
頭頂二殿下的聲音也不穩了,似乎也在哆嗦:“你真是……”
直到血液噴濺出來,唐荼荼終於眨了眨眼,一醒神,她全身都軟了,力竭似的軟在二殿下身上,胸口大起大伏地喘起來。
“殿下……”狄叡身上掛了彩,好歹還是站著的。
將門出身到底不同,他和家中那些堪用的家丁都舉著劍,護著裡邊幾個縮頭抱在一塊的公子哥。
晏少昰冷冷一眼掠過他們,看見表弟靠坐在一棵樹上,唇邊染血。
“泰安!”晏少昰跳下馬,三步並作兩步地過去了。
唐荼荼沒了這個靠山,山風撲著後背涼颼颼的,她怕這馬又發狂亂跑,不敢單獨跟它呆,抱著馬脖從馬背上出溜下來,也軟著腿跑過去了。
小公爺面如金紙,外頭瞧不見什麼傷,他捂著胸口急促地喘氣,像條離了水的魚,下一秒就要斷氣似的,眼淚淌了一臉。
“二哥……”
“哪兒疼?”
“胸、胸口疼。”
他手捂的是左胸上方,唐荼荼蹲下掀開他衣裳,輕輕按了一遍,摸到一個明顯的骨凸起,“應該是肋骨骨折,不確定有沒有內傷。”
“帶他回去找太醫!”
眼看他們要把褚泰安背起來,唐荼荼立馬喝止:“不能背!旁邊就是肺葉,要是刺穿肺葉就麻煩了。”
她穩住聲音:“找個人跟他一塊上馬,固定住肩膀和腰,路上別貪快,不能顛簸,到了哨所換輛推車,拉他回圍場去找王常山王太醫!”
褚泰安睜開一雙糊滿眼淚的眼睛看她,透過水霧,看人也像照哈哈鏡般奇形怪狀,他嗚咽著道了聲謝,知道自己脫了險,眼睛漸漸合上了。
“撐著。”
晏少昰用力掐了掐他人中,褚泰安被他掐出了幾分清明來,迷濛地睜開眼,哀哀叫了一聲:“二哥,疼……”
“睜著眼!”晏少昰低聲快速道:“你要是有事,你的爵位就落在你家三房頭上了,你甘心?!”
褚泰安眼睛圓睜,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居然真的咬牙提起了幾分清明。
等幾人扶著他上了馬,一名影衛緊緊抱住他,緩緩驅著馬走了。
在場的少爺們各個哭爹喊娘,都是些廢物點心,晏少昰挑了唯一一個神志清醒的:“你們做了什麼,怎麼引來這麼多畜牲?”
狄叡嘴唇抖得話都說不圓乎,定了定神:“我不知道……我們上山的時候碰上了祥楹侯府一行人,侯爺叫我們上山提防些……今年不知怎麼的,林中野獸躁得很,餓得飢腸轆轆,見人就撲。”
晏少昰臉色變了變。
去年秋狩,父皇和幾位王叔都親自進林了,南苑幾個將官謹慎得過了頭,林子裡頭壓根沒瞧見什麼野物。
從各營精射手到王侯武將們全都獲獵不豐,最後分獵和行賞都掃興得很,小兵中還鬧出了跟別人買獵物以論功貪賞的醜事,一群人敗興而歸。
今年父皇特意吩咐要多些像樣的野獸,京郊和河南、陝西、遼東幾省,進獻了幾十頭虎豹黑熊來,放入外林充實獵場。
可南苑幾百年了,從沒出現過群獸狂暴的事兒。照常理來說,這麼多獵手進山,野獸一定會避著人走。
這幾座山頭一直綿延至臨省,地界太大,進山兩天工夫夠幹什麼,能碰著落單的孤狼都算運氣。
晏少昰陰沉著臉,刀似的目光戳向張校尉:“這些天沒有投食?”
張校尉恨不得嘔血以證清白:“絕不可能!卑職天天盯著手下往河邊投食,扔進來的兔子山雞有上千隻!寧撐死這群狼虎豹,也不敢餓著一個,就怕大獸餓壞了會野性大發。”
野獸吃飽了躲著不出來,王侯們獵不著還只是掃興,張校尉挨兩句掛落的事兒;要是野獸餓得亂跑,傷了這群貴人,他的官帽一定保不住——這道理他算得清楚。
可他陳情間,廿一已經剖了老虎的腹,這麼壯實的萬獸之王,腹中除了肚腸和一灘血,裡頭竟真的沒什麼積食。
“這、這怎麼可能!”張校尉一時間百口莫辯起來,被兩個影衛狠狠一踢膝窩摁著跪下了。
野獸多,餓得飢腸轆轆,兩樁湊一塊,成就了這場慘劇麼……
唐荼荼盯著滿地被咬得缺頭斷腿的死鹿,總覺得林中不該有這麼多的鹿,若說狼群和老虎是餓的,追鹿而來——可鹿群呢?不應該全往山上走。
山腳下水豐草茂,是一望無際的原野,占地面積不小,往年一向是圍獵最好的地方,牧草質量比山上好得多。
“不止是餓的。”唐荼荼喃喃道,她猜到一直縈繞在鼻間的那股子膻腥味兒是什麼了:“應該是雄獸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