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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厚孜被妹妹盯的,自己也笑起來:“回來啦,娘和姥爺可好?”
“都很好,姥爺還讓我給你帶了補腦的乾果。”唐荼荼撿著幾句寒暄完,“哥,商量個事兒行麼?”
“你直說就是了,跟哥哥還商量什麼?”唐厚孜失笑。
唐荼荼便把自己想做生意的事兒提了提,唐厚孜還沒聽明白,一頭霧水呢,便被荼荼拉著去找葉先生了。
唐荼荼道:“葉先生,趁著萬壽節熱鬧,倘若咱們往街上支個攤,就做‘神童題字’——讓哥哥給人往燈籠上題字,寫兩句吉祥話,一幅字不用貴了,賣一百文錢,再送點剪紙啊福字結啊之類的小玩意,能賺著錢麼?”
葉三峰個兒高,正抱著根竹子忙活,垂眸各睨了他倆一眼,目光停在唐厚孜身上,“少爺樂意在街市上拋頭露面?”
說起來,葉三峰打心眼裡,是有點瞧不上少爺的做派的。
十四歲的少年郎,放尋常人家已經能撐起半個門戶了,少爺卻還在家裡的蔭庇下。
讀書人曉事兒慢,慢一點也沒什麼。
可少爺捧著一屋子書讀了十年,已經有了書呆子的樣兒了,他學問做得好,那是毋庸置疑的,可書讀到家了,讀到滾瓜爛熟了,竟拿著孔孟大道理當自己的路了,守著些屁用沒有的文人風骨,已不知柴米油鹽貴……
這就是著了相了。
在街市上擺攤賣字,少爺自個兒不嫌丟人麼?
可出乎葉三峰意料的是,唐厚孜沒怎麼猶豫:“若真能擺個攤兒出去,寫寫字就能賺錢,我自然是願意的。”
他望了一眼唐夫人,輕聲道:“這回鹿鳴宴,娘那頭出了二百兩銀子,母親這邊也出了百多兩銀子,是咱家兩個月的花用了。入秋一交束脩,家裡就更緊了,全家供我一個念書,我心裡也著急的,能賺一點算一點,拋頭露面算什麼?”
葉三峰笑得手都哆嗦了,一條竹篾子差點劈手上。他把板斧丟一旁,大喇喇坐在石桌上。
“好好好!少爺有這想頭就好,二姑娘這點子想得也好。”葉三峰笑道:“端看老爺願不願意了。”
唐厚孜問:“可萬壽節,街上讓擺攤麼?”
“這少爺放心,官家巴不得京城熱鬧得歡騰起來。咱們擺攤兒就往東市擺,今年東市是重頭戲,宮裡貴人全移駕興慶宮,要與民同樂的。”
他給兩人講著這回萬壽宴跟往常燈節的不同之處。
家丁劈篾條,丫鬟僕婦糊燈籠,不一會兒就做成了幾盞直架燈籠,剩下的弧面燈籠,要等竹篾泡水後、用火烤出曲度,才能用作燈骨的。
唐夫人在院裡招呼:“再畫上幾幅帶畫的吧,別人家的燈籠都有字有畫兒,咱家的燈籠太素淨了也不好看吶!”
又吩咐僕婦去取了丹砂、藤黃、扁青、銅綠幾種顏色來。
家裡會寫字的還能挑出不少來,會畫畫的真沒幾個。唐夫人自己也執了筆,叮囑幾人。
“畫點喜慶的,花也好,鳥也好,義山要是畫山水,可不能畫淒涼景兒,五穀豐登、國泰民安隨你畫,不喜慶的,咱們可不敢掛出去。”
國泰民安啊……
唐荼荼抽了張紙,表情深沉,待筆尖的墨都幹得差不多了,她才徐徐落筆。
尖尖頭,兩個大翅膀,支棱開的三角尾翼……又蘸水填墨,塗了大片的淺灰。
“姐,你畫的這是什麼鳥兒啊,怎麼長得這樣怪異?”珠珠探過個腦袋來,吃吃直笑:“怎麼尾巴這樣大?這是杜鵑還是灰鴿子呀?”
“不是杜鵑,不是鴿子。”唐荼荼深沉道:“是我夢裡的神鳥。”
如果江隊在這兒的話,肯定能認得出來,畫的可不就是戰機麼,還是搭載了一排飛彈發射架的牛逼哄哄“殲”字頭。
珠珠哈哈大笑:“人家都是夢鳳凰、夢雄鷹,再不濟也得夢個杜鵑喜鵲,姐姐你怎麼夢了這麼只丑鳥啊!”
唐荼荼點點頭,確實畫得挺丑的,哥哥那邊已經勾勒出一片山水寫意圖了,她這頭兒只以墨黑色的線條,畫了個這麼玩意。
只是突然想起來了。
國泰民安,少不得軍備戍疆。
這些每天轟隆隆盤旋在基地上方的小可愛們,是唐荼荼剛穿來時天天夢到的東西。
可惜後頭那些年裡沒有民用客機了,只有用於巡航偵察、物資運輸、殲擊的戰機,軍用載人機也只負責基地間人才轉移。
唐荼荼不記得更早以前的民用客機長什麼樣子了。
要是她記得的話,大概就不用畫這麼一隻丑鳥,就能畫一隻好看的、身纖體長的“漂亮鳥兒”了。
她畫完這麼一張,也不再討人嘲笑了,擠去筆中水分,正兒八經地開始畫畫。
她畫過七年的圖,寫字雖寫得歪七扭八,總是握不好這根毛筆,可換個執筆方法,畫的線條卻從來沒有歪過一毫,簡筆白描,畫什麼是什麼,奪走了哥哥一半的誇獎聲。
當天晚上,唐家做出來的燈籠就全掛到外邊去了,從大門前向兩邊延伸,掛滿了好幾排麻繩,卻還差三分之二的燈籠才能全掛滿。
一聽還得做幾十盞,闔府都哀聲連連的,只得點著燈熬夜糊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