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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卻是最近的一條路了,要走官道,就得折回蓮池口去,那樣就趕不上了。
前邊幾個影衛以劍鞘開路,格開擋路的樹梢,一行人在滿山瘋長的雲杉叢中疾行,風吹得馬背上的旌旗獵獵作響。
——這旗是圍獵時才會掛起來的,顏色式樣都醒目,為防有人狩獵時眼花,不小心射到自己人。
廿一策馬跟在二殿下身後,望著前頭那兩面被疾風颳得亂飛的旗子,一時竟覺得,殿下背影里透著些急迫。
急什麼呢?
廿一出神想:殿下,是怕唐二姑娘挨長公主的罰麼?
晏少昰眉峰低低壓著眼,心思轉得飛快。
皇姑這幾年深居簡出,也不愛跟人打交道,打著居家修佛的名頭,宮裡宮外也沒人敢打擾她。
七年前駙馬與她義絕,彼時皇爺爺才剛剛退位,在太上皇的位子上又坐了兩年。因為謝家一案,皇爺爺對皇姑心有愧疚,對她愛重更甚往昔。
她是皇爺爺的嫡長女,也是父皇一奶同胞的親姐姐,前朝後宮無一人能敵的尊榮。
早前,朝中多的是人想攀附於她,都叫皇姑不留情面地頂了回去,不論何人送了什麼禮,皇姑通通以懷挾私心的罪名,連人帶禮扔到都察院去。如此打掉了朝中好幾個貪官,滿朝這才消停。
皇家占了嫡長的子女,都是背負著皇族厚望長大的,大多練就了一套鐵血手腕,不似後頭出生的弟妹那樣一個比一個心軟。皇姑也一樣,她將整個公主府經營得鐵桶一塊,晏少昰的眼線遍布中城十二坊,唯獨不敢去盯她。
“廿一!”
馬蹄上都釘了鐵掌,十幾匹駿馬蹄聲如雷,人說話不喊出來,是決計聽不到的。
晏少昰問:“皇姑今日帶出來的是什麼人?”
廿一聲音更大地回道:“長公主只帶了四人,善若和樂霽女官,還有兩名女影衛。”
晏少昰心愈發沉了三分。善若和樂霽女官,一個擅長使毒,一個劍術精絕,都是高手。
本朝從太爺爺那輩兒起,連著幾代子嗣不豐。父皇年幼時,又叫一場宮闈大亂折了兩位皇子,皇爺爺震怒,後來皇室子女身邊都養了這麼一隊影衛,都是以一當十、唯主子命是從的死士。
驚馬也就罷了,這回竟然是翻車,說得大點,與行刺也沒什麼差別了。以皇姑的脾氣,唐二一家逃不過一個死罪。
端看皇姑願不願意大事化小了。
晏少昰狠狠一鞭抽到馬臀上,一隊人馬全都揚鞭跟上,將馬趕得幾乎要飛起來。
唐荼荼已經回到了馬車邊,莊子的男僕全出來了,圍著車擠了一圈,這邊推,那邊拉的。
馬車陷入的是一條支渠,是這塊地引水灌田的入水口。前兩天剛剛灌過田,莊子裡的僕從這兩天忙著接待他們,還沒顧得上清理淤泥,車輪陷在厚厚的爛泥里,根本出不來。
那兩匹馬,一匹前腿懸空,使不上勁;另一匹的後腿也陷在泥里,又面朝著河道,再使勁,就要把整輛車都拉入淤泥里了,只能先解了繩,把馬牽到一邊去。
劉大劉二幾個都站在河道那頭,卯足了勁推車,都是一把力氣的年輕漢子,愣是推不起這輛半丈長的馬車來。
這車重得有些奇怪了。唐荼荼察覺不對勁,一彎腰,半個身子鑽進了馬車裡,往裡邊瞧。
道旁望著這頭的長公主,驀地沉下了臉。
跟在車旁監督他們抬車的女僕臉色也是一變,嚷道:“你這人怎麼回事?沒經主家同意,就擅自窺探……”
她這麼嚷著,伸手要抓唐荼荼的後襟,手還沒碰著,唐荼荼就從車裡退出來了。
車裡並沒有放什麼重物,只有一張小小的茶桌,旁邊放著一身疊得整整齊齊的紅袍袈裟。只是那車壁厚得不尋常,好像藏著一排暗格,不知道裡邊放的是什麼。
唐荼荼摸了摸車壁,又屈指砰砰敲了兩下,車壁發出瓷實的悶響,細聽,好像還有輕微的回音。
她驚訝問道:“裡邊是鐵皮?”
女僕冷著臉道:“里外都是實木,兩層實木中間夾著半寸厚的精鐵,以榫卯結構緊楔成牆,重得很。”
唐荼荼呼出一口氣:這就麻煩了。
半寸厚的精鐵,約莫有兩指厚了,難怪幾個男人合力都推不動。這車就是個銅牆鐵壁,防禦力大約能抵得上後世的輕型裝甲車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物,需要這樣的防備……
唐荼荼心裡這麼想著,又往路邊那夫人處望了一眼,看那夫人還好好地坐著,暫時沒有發作的意思。
她走到劉大劉二那一頭,拉開車頭處的一名男僕,自己頂上了空出來的那個位置。
劉大急了:“二姑娘快回去,哪裡用得著你?我們幾個使使勁就能推上去了,您一個小姐……”
唐荼荼卻沒說話,肩膀頂著車壁往上使力,眨眼工夫,她兩隻腳就陷進濕泥里去了,好在她今日穿著的是騎裝,腿腳利索,不至於拖累力氣。
劉大看得刺眼,更著急了:“姑娘!”
“閉嘴。”唐荼荼只留給他一個後背:“一,二,三——起!”
馬車紋絲不動。
那頭的貴婦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華瓊怕荼荼剛才攔她家僕從的那一鞭,讓這夫人記了仇,對女兒不利,這好半天一直小心拿捏著態度,恭敬、歉疚,又不敢太諂媚,怕招這位夫人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