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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荼荼今天長眼睛看了,也張嘴問了。
“總共拉來四車魚,整個西市的三家魚鋪都是他家送貨,一家送一車,都是同一個價,另外一車給各家食肆都卸了一筐子。主要養的也就是這幾種魚了——只聽說他家還從南方進了鰣魚和銀魚苗,養得不太好,塘子小,水質不太合適,還得再琢磨。”
嚯,大有長進啊。
華瓊這才從帳本上抬起頭來,瞧荼荼眼神靈動,怕她得意了,華瓊成心刁難她。
“那你有沒有問:假使旺季生意好了,假使擴大鋪面了,一天能賣完兩車魚,那每天多買它家一車魚,給你便宜多少?”
唐荼荼:“啊?”
多買還能更便宜的麼?唐荼荼來了盛朝後,買東西至今是論“個”,沒見過論車賣這麼大的體量。
華瓊又問:“小魚鋪多數供的是鯉魚,那瑞家供給酒樓食肆的魚又是什麼品種?多大的個頭?撈魚時是按大小過了網篩,小魚往市場上送,大魚往酒樓送嗎?”
唐荼荼傻了:“您昨天沒問這個……”
華瓊恍然:“噢,昨兒我忘了問呀?”
“……對!”
華瓊板起臉來:“我踢你一腳,你往前挪一步?合著外邊擺攤兒的,家裡都有個我這麼個老娘給出謀劃策?”
唐荼荼:“……”
好愁。
華瓊道:“他家還給誰家送魚,這些就都是跟你拿著同一個成本價的最大競爭者,要多留意……你笑什麼呢?”
華瓊沒從荼荼臉上看到沮喪表情,反而看見荼荼笑了,她笑得眉眼彎彎,嘴角也咧開了。
唐荼荼笑盈盈坐下,手肘撐在圈椅扶手上,托著腮,“我想到趕車的那驢了——娘,你訓我的辦法,跟車夫馴驢一樣一樣的。”
華瓊挑高眉,只聽她說。
“清早車夫卸下貨,拉車的那驢好像累了,不想走,車夫抽了它幾鞭子,驢也不動,還委屈上了,哼哼幾聲就低下腦袋了。車夫只好掏出根胡蘿蔔來餵它,說盡軟和話,把驢哄好了,又提起鞭子抽它,叫它快走——這叫‘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唐荼荼給她講完驢的故事,反過來啟示她娘。
“您別誇我一句,訓我一句的,巴掌甜棗兒挨著來。娘,你一板起臉,我心裡就慌,你慢點說,道理我都能聽得懂的。”
“悟性不是一天就能通了的,行商也是一條厚積薄發的路。都說萬事開頭難,我學得是慢了點,但只要一步一個腳印,一直往前走,遲早能蓄足力。”
“像那家魚掌柜,他家是從京西頭一個貧村搬來的,賣了八年魚了,雖然沒有賺著大錢,但生意也越來越紅火了。今年給兒子備下了娶媳婦的錢,給姑娘備好了嫁妝,家裡也換了個小院,在這西市上,也算是立住腳了。”
華瓊心思微轉,顯露出些許訝異:“人家跟你說這個?”
滿打滿算,荼荼才去了一天,連個僱工都算不上,掌柜家就跟她嘮起家常瑣事了?
唐荼荼笑:“我脾氣好,還勤快,看著就像個好孩子,掌柜娘子還問我許了人家沒有。”
“……你還挺得意。”
這馴驢的故事,華瓊聽明白了,語氣緩和下來:“後晌還去麼?”
“去學學炸魚,掌柜娘子說教我了。”
華瓊笑她:“你倒是什麼都不落下。”
生意頭腦沒見長進,卻學通了一套殺魚的流程,也算是不虧吧。
這個下午,華瓊沒在家待多久,就去領閨女了。到了地方,瞧見魚掌柜又偷懶在鋪子裡喝涼茶,放著荼荼一人在大太陽底下站著。
華瓊臉上的笑立馬淡了。她心說自己的面子真是不好使了,放個女徒弟進鋪子,掌柜的都敢這樣肆無忌憚地使喚。
奸猾之人,難怪生意做不大。
華瓊也不再客氣,虛虛一個笑浮在臉上,跟魚掌柜寒暄幾句,笑道:“丫頭大太陽底下幹了兩天,不容易,掌柜的給結個工錢罷。”
她都這麼說了,魚掌柜立刻道:“該是如此!丫頭殺魚可賣力了。”
掌柜從櫃檯裡頭摸出一把銅錢,數也沒數,兜進個小布包里塞給了唐荼荼。
小商小販,衛生條件一般,摸完魚的手就去摸銅錢了。華瓊向身旁使了個眼色,劉大機靈地把布包接過來,給唐荼荼換成了一小塊銀錁子。
“銅板不方便,奴才給姑娘換塊碎銀子。”
唐荼荼掂了掂重量:“劉大,你是不是多給我了?那一把銅板有這麼多麼?”
劉大笑說沒有。
“你肯定多給我了,這銀錁子得三四錢重了,我兩天哪裡賺得了這麼多?”
嘴上埋怨著多了,唐荼荼也沒矯情地還回去,在路邊買了一大盆冰食,連著主家的瓷盆抱回家了。
華家正院裡有專門的浴房,不怕潮,又隱蔽,緊貼著房頂開了一排高窗通風。
唐荼荼泡了個美美的熱水澡,把一身魚腥味洗刷乾淨了。
有嬤嬤推門進來,隔著道屏風喚道:“二姑娘,脫下來的舊衣裳就放那兒吧,老奴拿了新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