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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荼荼一怔:“使臣是攜著國牒和賀禮,來給太后獻壽的,怎麼能殺盡?殿下別自作主張,這是大事,得跟皇上大臣們商量。”
她這擔心,倒是符合他性情。
晏少昰笑了聲:“我自有安排。”
他看唐荼荼把那兩張手稿畫完了,揀過來看了看,見畫得詳細,溫聲道:“回去吧。”
“這幾日不要出坊門了,你府裏白天也有人守著,你爹那兒也派了人手,不必擔心。”
安排得周密至此,唐荼荼真的不知該怎麼謝他才好,張嘴什麼都說不出,她站起半身,腦袋貼著馬車頂,做了個深揖。
“回罷。”
目送她爬下馬車,進了唐府後門,那駕馬車神出鬼沒地來,又悄無聲息地走了。
唐荼荼站在門旁,望著馬車拐出巷口。
天色朦朧發灰,後院的僕婦都在睡夢中,對門的人家卻已經能聽著開火起灶的動靜了。
快到寅正時刻,中城的官老爺們要起身準備上朝了。
洗刷地面的幾個影衛還沒走,唐荼荼忍不住低下頭,想望望幾人的面孔,想知道這裡邊都有誰,有沒有她從火場中撈出來的那個影衛,有沒有昨夜掛在樹上的那個影衛?
想知道二殿下這邊有沒有人……死在這一夜裡。
她盯得久了,埋頭刷地的影衛們都抬起頭來,各個都是嚴肅面孔,眉眼沉靜,肩膀寬平,胸膛結實,都跟他家主子一樣的可靠,哪怕板著臉,也各個像好人。
唐荼荼定了定神,福了一禮:“多謝諸位護我周全。”
幾個影衛怔了怔,點頭示意,目送她進了後院。
第87章
一整天,唐荼荼都在等爹爹下朝回來,等消息傳進來。
二殿下叫她別出坊門,唐荼荼更警惕點,她連家門都沒出,半上午放心不下,時不時溜達去大門邊望一眼。
徐家夫人帶著女兒去逛街了,趙家老爺騎馬回家吃了個晌飯,除了這兩家,巷子裡就再沒動靜了,一點風雨欲來的感覺都體會不到。
唐荼荼坐立不安。她想,爹還是住得太遠了,安業坊離宮門足有二里半,一點動靜都傳不過來,要是住在宮牆腳下的高官,大約瞧見宮門口的一點動靜就能猜到風聲的。
等不著消息,唐荼荼就坐在園子裡記帳,算十五到十九這幾天,在南市賺的、還有花出去的錢。
她心裡不安穩,得找些瑣事把腦子占住,不光一兩一兩地算清楚了,還精確到了銅板個位數上,皺著眉毛往帳冊上記了三行數字。
珠珠湊過腦袋來看:“哇,賺了二兩,花了七兩,還剩四兩呢。”
她天天纏著唐荼荼玩,唐荼荼沒給她細講過,可這小機靈鬼,連蒙帶猜地認下了全套阿拉伯數字,雖然不會念,卻是能看懂的。
唐荼荼筆尖頓了頓,沒忍心告訴珠珠,她那是花出去了七百兩,寫的是科學計數法,還在娘那頭欠下了四百兩的巨債。
珠珠瞎子看告示似的盯了會兒帳冊,索然無味,她仰頭問:“姐,你是怎麼救下那麼多差爺的?”
昨兒回來晚了,胡嬤嬤講的事情今早上才傳遍府里,只是胡嬤嬤自己也沒見著二小姐是如何救的人——胡嬤嬤是後頭追下去的,不知道火場裡什麼樣。
說者說不清楚,聽者腦洞卻大,府里的下人添油加醋的,快要把自家二小姐說成個半仙了。唐夫人覺得不妥,吩咐人人都閉緊嘴巴,誰也不能往外傳。
唐荼荼心中一動:“昨晚上,爹娘怎麼吵架了?”
小丫頭沒心防,問一遍,她閉著嘴不說,多問兩遍,珠珠就唉聲嘆氣地講了。她不知道跟哪個嬤嬤學的,轉述個話,還整一出角色扮演。
先是壓粗嗓子學爹。
“爹說——別人家的姑娘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荼荼天天往外邊跑,夫人吶,你別總是拘著,你要把荼荼當自己親閨女,該管管她,該罵罵她,不能這麼心慈,總縱著她出去玩。”
“娘一聽,氣得不得了。”
珠珠裝模作樣地捂住胸口,直抹眼睛:“老爺這話說得傷我心,我何時不把荼荼當自己親閨女了?”
珠珠換了個朝向,輕輕撫摸唐荼荼的背:“你別哭,老爺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她又換了個向,繼續抹眼睛:“你可不就是嫌我管家沒管好!我一個做繼母的,如何插手荼荼的事情?荼荼大了,心事都不跟我講了,都說嚴父慈母,你這做父親的,剛剛怎麼不當面說荼荼做得不對?留著白臉給我做?”
“我省得,我省得夫人的苦,我明兒就去說她。唉,可荼荼捨己救人,我又能怎麼訓她?”
唐荼荼聽得尷尬又好笑。
珠珠:“最後他倆一合計,說等過完中秋,就送你回學館念書去,一忙起來,你就沒工夫往街上跑了。”
巧了,正和我心意!
唐荼荼頓了頓筆,把總帳上記的數字“1”字勾去,寫了個繁體的“壹”。
她總得抽空認認字,這幾天跟著劉大東跑西跑,簽過的文書足有五六份,唐荼荼沒一份能通篇讀下來的。
她倆在園子裡坐到了日上三竿,廚房採買的嬤嬤回來了,幾個僕婦各個神色浮動,跟管家連比帶劃地說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