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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覺二姑娘是個人精,劉二後背緊繃繃的,閉緊嘴巴認真趕車,再不吭聲了。
夜裡的京城萬籟俱寂,唐荼荼頭回天黑後出來,在圃田澤時還覺得熱鬧,回了城裡,除了車輪轆轆聲,還有偶爾響起的貓叫狗吠,別的什麼都聽不到了。
很快到了唐府,馬車停在了後門。後院的僕婦應該都睡下了,但也保不齊有誰沒睡著,坐在院兒里乘涼,叫人撞見反倒不美。
唐荼荼和福丫主僕倆走的角門,劉大劉二扛著岳無忌直接走了偏院,隔牆將人扔進了少爺的院子。
唐厚孜還沒睡下,大夫開的那藥有止疼作用,他晚飯前喝的,這會兒藥勁過了,身上好幾處都疼,躺著不舒服,靠在桌邊迷迷糊糊等著。
他被房門開合的動靜驚醒,一聲“荼荼”還沒叫出聲,就被跟在後頭的劉大劉二兩人驚得噎回去了。
“大少爺。”兩人拱手作揖給他見了禮。
“你們怎麼來了?”唐厚孜愣住。
他跟唐荼荼這個假閨女不一樣,他是華瓊地地道道的兒子,從小跟娘那邊來往著,見劉大劉二的回數不少了。
唐厚孜忙抬起手,捂住腫成一團的下半張臉:“是娘讓你們過來的?我沒事,同窗之間小打小鬧罷了,讓娘別擔心。快回去吧,這怎的大半夜過來了?”
劉大含笑看著他,指了指腳下。
唐厚孜低頭去看,腳底下一個圓滾滾的大麻袋,“嚯,你們這是給我帶了什麼?”
唐荼荼蹲在地上把麻袋扯開口,露出岳無忌的臉來。
“荼荼你做什麼了?!”
唐厚孜倒吸一口涼氣,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指著岳無忌的手指直抖,壓著聲驚叫道:“你怎麼把他帶回來了!你怎麼帶回來的?快送回去!”
唐荼荼沒理他,她拍拍岳無忌的臉,沒拍醒,只好給他潑了一杯涼茶。
等岳無忌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到一個胖姑娘笑盈盈地蹲在自己身前,張開五指沖他揮了揮手。
“岳少爺,晚上好。”
岳無忌暈了一路,可腦子反應恁得快,聽她聲音耳熟,又轉著腦袋看了看屋裡陳設,再看身後那倆漢子,最後目光鎖到唐厚孜身上,眨眼功夫什麼都想明白了,勃然大怒。
“唐厚孜!是不是你!好你個……”
沒罵完,被唐荼荼堵上了嘴。
入夜後,丁點動靜就能引來人,放著他這麼喊可不行。
等看到堵在自己嘴裡的是塊抹布,岳無忌翻著白眼就想暈。
唐荼荼連忙掐掐他人中,把岳無忌掐精神了,這才和和氣氣地把他擺到一張椅子上。
“岳少爺別怕,請你過來商量點事,商量完就把你送回去。擷芳樓包一晚上不便宜呢,不能耽誤你後半夜玩。”
岳無忌垂頭喪氣道:“你說。”
“哥,拿紙筆。”
唐厚孜跳起來,手忙腳亂去找紙筆,被唐荼荼指揮著,研墨潤筆鋪紙。
這氣氛實在古怪,岳無忌屁股底下如坐針氈,腿軟得幾乎坐不住。
等墨磨好了,唐荼荼才潤了筆,遞到岳無忌手裡,“勞煩你寫封揭發信,把誰賣給你的題寫出來,幾月幾日幾時,都寫清楚,六道題目也全抄上去。”
“你想都不要想!”岳無忌眼睛瞪得老大:“你這是要害我!”
“怎麼會?”唐荼荼眨眨眼睛:“你只寫‘誰家孫兒在賣題’、‘在哪兒賣題’就行,不用露出你自己,也不用署你名。”
岳無忌梗著脖子叫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出賣別人的!大不了這份題我不要了,這次鄉試我也不去考了,還不行嗎!鄉試舞弊,一經查辦就是大案,要把我全家都連累了!你就是要害我!”
唐荼荼揪起他一隻耳朵,貼近他幽幽道:“你再這麼大聲,我把你舌頭揪下來。”
呼在脖子上的那道冷氣,讓岳無忌全身汗毛倒豎,眼淚一下子飆出來了:“我寫我寫!我寫還不行嗎!”
唐荼荼:“……”
還當多有氣節呢。
岳無忌含著一泡眼淚坐到桌邊,自己執筆陳情,唐荼荼補上利害,唐厚孜潤色文稿,最後又由岳無忌的字跡謄錄了一遍,把這封揭發信寫出來了。
“哥,你看看行麼?”
“行……行……”唐厚孜已經完全傻了,他恍惚間覺得今晚就是做了個夢。
劉大劉二對視一眼,默不作聲地看著三個小主子忙活。
岳無忌已經預見前途不妙,抽抽答答道:“我寫完了,你得放我走了,你說話得算數。”
唐荼荼用蠟油封上信封,拍拍他肩膀,“岳少爺,我知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你聽好了,這封密信,我今晚就會投到府台去——我哥求的是鄉試公平,信里自然不會自報家門,我家不差揭發舞弊的那點功勞,也不想惹麻煩;你呢,求的是你私買考題的事兒不外泄,應該也不會蠢到自己去報案,對不對?”
岳無忌腦子跟不上,想了半天,猶猶豫豫點了頭。
唐荼荼又道:“所以我們只揭發學台泄題的事,京兆府立案查辦,也只會去查學台。學台身負教化考核的責任,卻徇私枉法,私下泄題,被定什麼罪也是應得的,與你我沒關係。你不說,我不說,誰也不知道是我們揭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