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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大三粗的魚掌柜卻是個細緻人,把妻子的圍腰拿出來,叫她戴上,又翻出來一把帶了點鈍的剖魚刀,怕刀太快叫她劃了手,拿鈍的先使。
掌柜也不知道能教她什麼,從魚簍里撈出來一條活魚,指導她怎麼殺魚。
看唐荼荼拿刀比劃在魚頭上,半天不動,魚掌柜哈哈大笑:“丫頭是不是怕?哈哈,我家閨女也不敢殺魚……”
他話沒說完,唐荼荼手起刀落,把魚頭剁下來了。
魚還是活的,魚尾撲騰撲騰一陣蹦躂,她又一刀,把魚尾巴也剁下來了。
“嚯!”魚掌柜真心實意夸道:“丫頭好膽量!可是魚不能這麼咔咔兩下斬了,好些人家講究,去頭去尾就犯了人家的忌諱。”
“什麼忌諱?”唐荼荼沒聽過。
“魚頭不走,鴻運當頭;魚頭一照,吉星高照!家裡有高壽老人的,有臨考學子的,還有要開席面的,你去了頭尾,人家要罵你壞心眼了。”
唐荼荼又默默把斬下來的頭尾拼回去。
正巧此時來了位婦人,站在攤前一指她剁了頭尾的那條,“就這條稱了吧。”
唐荼荼只當她沒看清,把拼在魚身上的頭尾扒拉開給她看:“已經切開了……”
婦人截了話:“自家吃,要頭尾沒用,去了好。”
魚掌柜手腳麻利地包好遞過去,那婦人放下了十五個銅板,頭也不回地走了。
唐荼荼望著她走遠,表情呆滯了好一會兒。
她瞳孔漸漸放大,滿心雀躍起來,連十五個銅板上不甚明亮的光、甚至上頭的磨痕都顯得珍貴起來。
——這是兩輩子加起來!開的第一張!嗚嗚嗚娘我開張了!
魚掌柜不知道這傻丫頭激動個什麼勁兒,讓她往邊上讓讓,“來丫頭,我教你,不去頭,也能去了腮,刀從這裡進去。”
不出半個時辰,唐荼荼把拍暈魚、開膛破肚、刮鱗,過秤,拿竹葉打包……一套流程全學會了。剛開始還手生,賣出幾條以後,連秤也用熟了。
華瓊睡了個午覺起來,慢悠悠走過來的路上,她還尋思這半天工夫,荼荼應該是屁顛屁顛跟在魚掌柜後頭,嘰嘰喳喳問東問西。
想想就有意思。
半天,應該夠她把魚鋪的進貨渠道摸清楚了,興許還學會了如何定價,悟出了鋪面為何選址在這裡,看出了這家鋪子的優缺點云云。
可走到魚鋪前一瞧,華瓊一時以為自己眼睛瘸了。
唐荼荼一身已經不能看了,她把頭髮盤成丸子頭,戴了頂斗笠,袖子捋得高高的,一條圍裙上全是魚血點子,活脫脫一個小童工。
殺魚開膛、刮鱗去腮,她一套動作還不是很熟練,卻不慢了,華家的廚娘殺魚也不過就這速度。
華瓊定睛往鋪子裡瞧,只見魚掌柜跟葉三峰坐在鋪子裡,優哉游哉躺在搖搖椅上,喝著涼茶,倆中年男人吹牛嘮嗑侃大山。
而自家閨女頂著大太陽,一個人站在推車前,把賣魚的全套流程都包攬了,上秤稱好,吆喝一聲:“一斤三兩,高高挑起!您看看!”
生意竟然還不錯。
她脾氣好聲音甜,不管客人什麼要求都照辦,有客人刁,讓先去頭去尾了再稱重,有多放下三個銅板,讓添條小魚的,欺負她老實;還有客人讓切塊、讓改花刀的。
唐荼荼老老實實挨欺負,毫無怨言全給拾掇好,再包進荷葉里遞過去,最後給人家鞠個躬。
“您慢走,吃著好回頭再來!”
華瓊:“……”
感動盛京好魚娘。
華瓊站在路邊,連的看著她做成了三撥生意,話都沒變過,都是“高高挑起、慢走再來”,毫無新意,腔調卻熟練至極,可想而知這幾句話連著說了半天了。
殺魚活兒不重,就是在太陽底下站久了口渴,唐荼荼手不乾淨,墊著布巾子擰開水壺,喝了兩口水。
推車前又來了位客人:“殺兩條魚,挑肥的。”
唐荼荼一聲“好嘞”且脫口,方覺得這聲音熟,一遲疑,立馬抬頭:“娘……師父!”
滿頭大汗,生龍活虎,眼裡晶亮——她還幹得挺高興。
華瓊牙痒痒:“怎麼?給人干白工,幹得挺來勁啊?”
第63章
“讓你跟在掌柜後邊看門道兒,你把自己當成個小工使喚了?”
唐荼荼嘿嘿笑:“也沒有白干,學到了不少呢。”
“學到什麼了?”華瓊眉尖挑起,一臉的不信,從隔壁攤子拉過張椅子坐下。
唐荼荼掰著指頭一樣一樣給她數:“秤要高高挑起,客人一看你的秤斜了,就知道你給的份量多,客人就高興。”
“錯了!”華瓊涼涼戳穿這傻妞。
“高高挑起”是生意人的一個小花招——時下用的都是桿秤,細細一根杆子,一頭掛個鐵鉤,一頭系塊秤砣,兩邊平了就是重量等了,“高高挑起”代表秤砣那頭被商品壓得翹起來了。
而店家多數會使個小花招,稱量時,小指微不可察地在秤砣那根杆子上輕輕一撥,杆子就翹起來了,動作極細微,一般人注意不到。
小商小販靠誠信立足,那種擺兩天就換地方的流攤兒說不準,可在西市有固定攤位的店家,尤其重視誠信二字,份量一般會給足,但也不會讓客人白白占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