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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事當前,也不好計較那些,跟著熱鬧完,扶著少爺小姐上了車。
華家富庶,華姥爺直接給他們換了一輛能坐四人的大馬車,套了兩匹馬,照樣是掛紅綢戴紅花,比唐府來接人的馬車還氣派。
時下學風濃郁,朝廷更是大力推崇才名,鄉試中舉後就算是“小老爺”了,可以坐雙騎的駢車。只是考上舉人後更得謹言慎行,一般沒人這麼招搖,卻因今天日子特殊,只管怎麼紅火熱鬧怎麼來了。
珠珠也不懂什麼舉人車,跟著哥哥爬上去看稀罕了。華府僕役格開人群,給馬車騰出一條道來,後頭的小馬車也貼著人流緩慢行了出去。
唐荼荼尋了輛沒坐滿人的,正要上車,回頭望了一眼,卻見華瓊和姥爺都站在宅門前望著,沒有要上車的意思。
“姥爺,你們不來嗎?”
華老爺笑著擺擺手:“我們就不去湊熱鬧啦。”
唐荼荼想想也是,兩家是和離了的,這種全家團聚的場合得避開,家裡又有母親,華家人去了,倒叫母親臉上難看了。
她心裡冒出點酸澀來,說好要玩十日的,這才第六日就要回家了。
她跳上馬車後,車夫便鞭馬啟程,唐荼荼掛起側簾,回頭望去。
滿地的鞭花還沒掃,華宅的下人已經在放第二道鞭了,竹竿挑得比門扉還高,圍觀的路人都捂著耳朵,笑鬧著討賞錢,華家也來者不拒人人有份。
闔府上下全都在熱鬧,連華姥爺都激動得老淚橫流,抓著帳房先生的手緊緊握著。
只有華瓊在出神。她怔然站在路邊,望著馬車一駕駕動了身,有股游離在熱鬧之外的冷清。
唐荼荼:“趙伯,停一下車!”
趕車的趙伯還沒迷瞪過來,唐荼荼已經跳下了馬車。
華瓊臉色一變,嗓門立馬大了:“怎的又跳車!你當自己是鐵打銅鑄的嗎!前幾天還答應我……”
沒罵完,華瓊忽然住了口。
兩條胖胖的胳膊纏在她腰上,纏得緊緊的。
——是一個擁抱。
唐荼荼胡言亂語道:“娘,你讓古嬤嬤給我留點菜種子,糧食種子也留些,糧食我不太會種,菜我種得很好。”
華瓊:“……知道了。”
唐荼荼:“您也別總吃那麼多油膩辛辣的,您也不瘦了,得注意身體。”
別吃出三高什麼的。
華瓊輕哼一聲:“哪用你操心。”
“那我過陣子來看您……不會很久的,半個月裡肯定來。”唐荼荼喉嚨發乾,有點說不出:“……您說要教我學生意經的,您可別忘了。”
華瓊心尖被擰出水,不太習慣地抬手,輕輕拍在荼荼肩膀上,合住了這個擁抱,道了聲“好”。
忘不了的。
從西市一路穿過青龍大道,離中城越近,他們這掛紅綢的駢車便越不顯眼了。
放眼滿城儘是紅綢子,不光是學子車馬,還有路旁的書社酒樓茶館布莊,全高高地掛起了紅旌,祝賀學子登第的、商貨降價廉售的,各家酒樓也都打出了高中宴、謝師宴的噱頭,趕場似的做起了節令生意。
多少未出嫁的姑娘穿了紅衣,拿紅繩纏了頭髮,富貴人家還有家僕蹲守在榜前,等著榜下捉婿。
“好熱鬧啊!姐,咱們改天出來吃酒席呀!你看這家樓,舉人來吃給免半桌飯錢呢!”
珠珠在右手邊的大馬車上嘰嘰喳喳地叫,唐荼荼聽得直笑。
這熱鬧比鄉試入場那日也差不離了。
往年的鄉試考完了,起碼要等半月才能出榜,今年因為太后壽辰,所有事兒都得往前趕,勻出時間來辦大壽。貢院門只鎖了五日,內簾考官們批完卷,又交由禮部開名查卷一日,在這第七日頭上熱熱鬧鬧地出了榜。
各坊市門前的布告欄上都張了榜,隔著老遠就能聽到官府的衙差朗聲讀著布告。
這次鄉試,直隸省所錄舉人共三百人,比往屆多了七八十個名額,這還是因為恩科,天家喜事,所以加了鄉試中額。但放在今年的兩萬多考生中看,今年的中舉比例低得嚇人。
往屆鄉試都是千人中取四十到五十人,唐荼荼算了算今年的,千中取十五,篩人篩得簡直可怕,就中了三百個,也不知道全城怎麼這麼多人在熱鬧。
一路行去,路上遍地是學子,或哈哈大笑,或捶胸頓足的,滿城都是砰砰炸響的鞭炮聲。
車夫連馬都不敢鞭了,怕驚了馬,一路躲著鞭聲走。
唐府的下人早早在街門口候著了,一見著少爺下車,抖開一大塊紅綢披到了少爺身上,唐厚孜矮身躲了過去,忙擺手道:“快別鬧!不像樣。”
府門前站著衙役,學台來的報錄官還在院裡等著,正含笑與唐老爺說話。見他家小少爺進門了,那報錄官捧著大紅的報帖遞上來,上頭寫著“直隸鄉試第三十六名”。
唐厚孜早從報喜的僕人那裡知道了自己的名次,最高興的勁頭過了,眼下接過帖子只是笑,並沒失態。報錄官又誇了他兩句“沉穩大氣”。
“老爺,愣著做甚?”唐夫人在唐老爺腰後輕輕杵了一肘子。
唐老爺恍然,忙給報錄官塞了顆銀錠過去,那報錄官臉上笑意更盛:“小少爺一表人才,日後一定大有作為,我就預祝小少爺前程似錦,光耀門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