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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全國人口大普查為例,即便在後世的和平年代,有各種科技加持著,人口大普查需要調度的工作人員也得上百萬,放在這時候簡直是不敢想的事兒。

    要是人員分工不周密,各府、各省庶務之間有重疊,數據上報不及時,那簡直是統計學的災難。

    更讓唐荼荼驚訝的是,這時代竟是有全民資料庫的!

    不管說統計得細不細,方法夠不夠先進,單說當權者如此重視統計工作,就是件讓人驚喜的事兒了。

    “荼荼,趕緊吃魚呀,醬油蒸的,你不是最愛這個味兒麼?”

    唐荼荼知應了聲,融入全家的熱鬧里。

    宅門緊閉,門房也沒留人,還是唐大虎耳朵尖,聽到有人敲響了大門。他一個箭步竄出去,不多時,又邁著大步回來。

    “姑娘,公孫老爺親自送杜仲回來啦!”

    唐荼荼:“在哪兒呢!”

    宅門外,幾十個披甲執銳的兵士列成方陣,站在門前鏗鏘有力地喊:“大直沽海衛所,奉大將軍命,送杜神醫回家!”  

    吼聲氣勢雄渾,惹得巷子裡左右人家都開門出來看。

    這陣仗,唐荼荼止不住臉上的笑了,怪道杜仲遲遲不回來,原來是被奉為座上賓了,捨不得回來呀。

    馬車車簾掀開,裡頭的郅勇伯似喝了點酒,赤紅著臉,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便下去,隔著窗與唐老爺說了幾句話。

    杜仲踩著腳凳下了車,幾乎是被士兵撐下來的,落地腳一軟,唐荼荼眼疾手快攙了一把,連忙喊了兩個家丁把他架住。

    杜仲歪著腦袋瞅她一眼,又仰頭瞅了瞅家門,看見“唐宅”二字,眉眼直笑。

    好嘛,一股酒味,不知道喝了多少。

    唐夫人輕聲埋怨:“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胡嬤嬤,快吩咐廚房再添幾道新菜。”

    “可不敢吃了,再吃得頂食了。”

    公孫景逸攔了一句,他自個兒滴酒未沾,年輕就是好,大紅燈籠一照就是滿臉光華。

    他拱手給唐荼荼賠不是:“小杜兄弟醫術了得,不光教了軍醫截肢術,還給幾位將官治好了沉疴,幾個將官不讓走,非要留他吃年夜飯,從晌午吃吃喝喝一直到天黑,酒菜就沒停過。”  

    “小杜兄弟不勝酒力,我瞧他醉得狠了,說是讓他住到初二再走吧,他偏不,一定要今夜趕回來,說要‘回家’。”

    這“回家”倆字,聽得唐夫人心花怒放,不待荼荼說什麼,連忙使喚人把杜仲背進去了。

    唐荼荼:“治好了什麼沉疴呀?”

    公孫景逸:“有一個將軍左臉面風,那半張臉歪斜著總抽抽,杜仲連施了半月針,已經能自如合眼了。”

    唐荼荼:“還有呢?”

    公孫景逸眼皮一抖,視線立馬往邊上游移:“別的都是大老爺們的病,你打問這個害不害臊。”

    唐荼荼:“……”連蒙帶猜是懂了。

    她喚一聲:“爹,快別拖著伯爺說話了,諸位趕緊回家過年吧。”

    公孫景逸笑了聲:“還是茶花兒善解人意,得,初四咱們再聚。”  

    告別了公孫一家,大門又鎖上了,僕婦把杜仲安置到偏院,餵了醒酒湯,等了半天,杜仲依舊沒大清醒。

    軍營里不像外邊喝花酒,喝甜酒,伙頭兵自有絕佳的釀造手藝,酒後勁足,杜仲還是頭一次坐沒坐樣,腦袋枕在圈椅靠背上,躺成一個看著就難受的姿勢。

    他輕聲喃喃:“姑娘,我今兒真歡喜……”

    唐荼荼只當他喝多了,應承著:“是是是,歡喜。”從靠背縫裡給他塞了一個坐枕。

    她給芳草使個眼色,趕緊在偏院收拾個屋子出來,杜仲沒在這宅子裡住過,鋪蓋和洗漱用品都得準備。

    屋門開開合合好幾趟,這被盛讚為“華佗再世”的少年,誰也沒看,仰頭望著屋頂,雙眼朦朧覆了一層水。

    “我跟著師父這些年,民間稱我們一聲‘太醫’……太醫,太上聖醫,官學博士,聽起來好大的威風,是不是?”

    “其實在宮裡……別說是宮裡,但凡家中有肱股重臣的人家,都把太醫當下人看的,呼來揮去,毫無體面。”  

    “什麼話,怎麼說,得提前在心裡念幾遍,一個詞都不敢說錯了——要是說一句‘不好治’,那些守著老太爺、老太太等著分家產的孝子賢孫,就要指著太醫鼻子罵。”

    他哽咽了一聲,聲音更虛渺了。

    “我有時好恨啊,恨人輕賤,也惱火別人當大夫什麼都能治得。”

    “師父有時勸我,說人各有命……這‘命數’摧我折我,沒給過我幾天好活。說‘命苦’罷,別人能這麼說你,自己說自己命苦的,那是廢物。”

    “從前,我只當‘人上人’都是投了個好胎的,金銀窩裡生出來的,才能得人敬重。”

    “這半月才知,原來,旁人的敬重也能靠我自己的本事,掙回來。”

    他喝得面紅耳赤,眼睛只虛虛睜著一條縫,說了好多的話。

    唐荼荼怔怔聽著,喉間像堵了黏糕,一個字也發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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