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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荼荼又被自己是個文盲的事實打擊到了。
她把兩封詩句密信換給江凜,等著隊長翻譯,自己默默拿起別的幾封信挨著字兒地讀,權當識文認字。
這幾封信就要瞭然多了,是邊城幾座關隘所記錄的蒙軍動向。這三月來,蒙軍養精蓄銳,打過一回民屯,劫掠過幾撥漢人商隊,沒與邊軍開戰。
至於密信,江凜占著蕭臨風的身,還是得了許多便宜的,起碼在文化程度上,他能碾壓當世絕大多數人了。
頭一首詩寫的是——
何人果妙丹青手,它年看誦少陵詩。
白楊葉上三更雨,田間獨並碧玲瓏。
一聲啼鳥應空山,朋來嘉客坐間盈。
……
全詩總共一十六句,乍看,裡頭說了詩說了畫,有花有鳥田間景色很美,請了一群朋友一塊吃喝玩樂美滋滋,前後景與情還挺得宜。
江凜摸了根炭筆,他手指蜷不得,捏著筆根在桌上寫寫畫畫,沒一會兒解出來了,耐心給唐荼荼講。
“每兩句,前一句取句尾,後一句取句頭——‘手’與‘它’,合併為‘拕’;之後的‘三更雨’和‘田間’,合字為‘雷’;山與朋,是一個‘崩’字。”
唐荼荼一半心思聽著,分出一點神瞅了瞅二殿下。
他既然都把信看完了,拿過來了,分明已經知道裡頭講的是什麼,直接議事才方便,卻還讓江凜費這工夫破譯。
這分明是在不露痕跡地教他們離合密詩的寫法,還不明說。
嘖,這人。
江凜總算翻譯完了:“北元監國拕雷在元大都暴斃,後一句請示要不要阻攔其長子繼承拕雷部族。”
晏少昰總算喝完了那澀口的茶,點頭:“這是上月月中送出來的信兒,今晨剛傳過來。關外形勢複雜,沒有明面兒的軍驛,探子都是偽伏於漢民之中的,傳信太慢了。”
“他們的使臣大概是比咱們早幾日得了信兒,才敢在校場上作亂。”
唐荼荼“噢”一聲,僅有的一點點政治敏感度只夠她判斷出:“是要和蒙古打仗了麼?”
江凜不僅通讀古今兵法,他背過的古代戰爭史足有十幾本,忍不住提醒:“拖雷是成吉思汗的第四子,手下掌著蒙古八成的兵,他死在監國任上,當今的北元皇帝窩闊台就沒了掣肘,會一統各部族的軍政。”
“拖雷的長子蒙哥,將會在十幾年後繼承蒙古汗位,死前離攻滅整個南宋只差一步——蒙哥還有一個親四弟,叫忽必烈。”
“誰?!”唐荼荼悚然一驚。
朝代合上了!
她在江凜沉重的目光中,意識到了這條時間軸。
過往幾百年間的穿越者延續了中唐之後的繁華,又以興朝和盛朝這兩朝,合力將歷史的車軸推偏了正史,成就了又一個煒煌盛世。
強軍御邊,叫北元始終斟酌著不敢南下——可歷史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麼?
唐荼荼扶著塌腳坐下,喃喃道:“難怪他們敢……”
敢在校場上當著盛朝將士的面殺人,這是成心尋釁滋事的。
晏少昰瞧不懂他們的神色,思量片刻:“你說的這蒙哥、忽必烈,倒是聽過,不過是兩個二十歲上下的青年人,怎麼值得你二人如此忌憚?”
因為,這算是後世中國人必須知道的十大歷史人物了……
唐荼荼和江凜對視一眼,她自個兒心細,換了個更好理解的說法:“殿下知道秦皇漢武唐太宗吧?”
晏少昰:“自然。”
“在我們那個時空的歷史上。”唐荼荼伸出手比劃,先比了一個蘋果大小的圓:“秦朝版圖這麼大。”
她往大比劃了一圈,成了一個小西瓜,“漢唐版圖差不多是這麼大。”
秦朝版圖大約是長江黃河中下游,漢朝之後攻下西域,盛唐時曾沖開了北疆的突厥,後又因突厥叛亂,遺憾失了那片土地。
之後,唐荼荼把雙臂大展開,展到不能再展的長度,做了一個幾乎算是滑稽的老母雞展翅姿勢。
她將一大片空氣全部圈入懷中,說:“蒙古的版圖是這樣的。”
晏少昰愕呆。
江凜補充道:“跋山涉海,凡鐵蹄能到之處,全是蒙古汗國——所過之處皆夷城誅族,要是棄城卸甲投降的,僥倖還能活命,凡是死守城門的,耽誤了蒙軍的戰程,破城後都要殺得一個不留。”
“南宋末年漢民一億,至元初,漢民不足千萬,十不餘一,其中一半死於饑荒戰亂,一半死在蒙軍屠殺中。”
幾千萬,晏少昰對這個數字已經沒有概念了,可“十不餘一”,還是叫他瞳孔縮了縮。
“殿下萬萬不可小覷這幾人。”
江凜接著道:“拖雷一死,時間點我就能確定了,此時公曆應該是1232年,他那長子蒙哥,很快就會回去繼承封地,到蒙哥開始西征,還有兩三年時間。我給殿下列幾個時間點和關鍵人物,但凡在北境遇上了這幾人,能殺就殺,絕不可放他們做大。”
晏少昰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沒自個兒穿越過的人,對歷史和數據都沒有真實感。他不信草原上一群各自為政的部族能作這麼大的亂,可今日被那額日斯殺戮似的狠辣灼疼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