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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杜仲當著全家人的面質問一句“你從哪兒聽來的”,太怕他問這個了,可慌亂中,唐荼荼什麼藉口什麼理由也想不出來。
半晌,這小神醫垂下眼瞼,又寫了一份外用的敷眼藥方,什麼也沒問。
唐夫人吶喊起來,把原地傻站的幾個僕婦攆成了陀螺:“趕緊去煎藥啊,都愣這兒做什麼?沒聽見小神醫說的嗎,枕巾被罩臉盆全拿去燙洗!”
眼看著屋裡忙活起來了,杜仲也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唐荼荼鬆口氣。想是他知道這赤眼病茲事體大,別的疑慮先往後放。
唐荼荼冒出一點感激,心思聚回來了,她問杜仲:“過年街上擁擠,百姓全扎堆,這赤眼病會不會爆發得更快?”
杜仲點頭:“就是怕這個。這病一般是□□發作,可冬天大魚大肉吃多了體熱,熱性一激,清瘟敗毒的藥力入不進去,吃藥也未必見好。”
“那可怎麼是好啊?”
“封宅要封幾天吶?”
“我今兒眼睛也乾澀脹痛,小杜大夫快給我也看看。”
屋裡亂嚷嚷的,唐荼荼喚了聲:“別吵,我想想。”
別人眼白是白的,她幾乎瞧不著眼白了,全是密密麻麻的血絲。唐夫人一聽就急了:“你還想什麼?趕緊煎藥喝了歇歇,荼荼燒沒燒,頭疼不疼啊?”
說著話,她手又要摸上荼荼的腦門來。
唐荼荼趕緊一把格開:“娘,你別吵!”
她頭回跟唐夫人這樣疾聲厲色的,帶了點不耐煩,跟平時眉開眼笑的沒一點一樣。
廳里的僕役都驚得不輕,呆呆想:二姑娘眼睛紅了,怎麼人還發狂了?這赤眼病怎麼這樣厲害?
再看姑娘,披頭散髮,紅著眼睛,印堂也是黑沉沉的,看著特不吉利——天吶,二姑娘怎麼又抱著腦袋揪扯自己頭髮了!
唐荼荼拼命想,能怎麼辦。
炎症分細菌和病毒性,倘若是什麼厲害的病毒性結膜炎,巴掌大個縣城家家沾親帶故,土生土長的人家親朋好友全在這兒,過年間走親訪友能從除夕一直走到十五去,萬一大擴散了……
萬一二哥帶著病走了,去了軍營……
唐荼荼額角幾條細筋直蹦,她不知道這是併發症還是什麼別的,也顧不上去想,摁著太陽穴在紙上飛快寫連筆字。
如果大擴散了,此時一定已經有了發病的患者,按著一人患全家患的強傳染性,染上赤眼病的一定得隔離。
去哪兒找這些人?
百姓大多諱疾忌醫,什麼病都要拖上三五天才去看,但“紅眼”是個容易鑑別的症狀,不需要大夫面診,衙役也能看出來哪個病發了。
唐荼荼看一眼外邊天色,天快要亮了。
“爹,你喚人去請趙大人和趙夫人,等天明時,再派人去公孫家走一趟,托他帶上家丁來,能調動軍屯裡的兵最好,有多少要多少,人手越多越好。”
杜仲聽此一句便知她意思,跟著說:“印坊那十幾個義診的醫士,天亮讓他們照舊過去,還有各家醫館的大夫,能請來多少就徵調多少。”
“衙役和軍屯兵分成小隊,讓大夫領頭,每隊人數不用多,從各家醫館開始查,看見紅眼病的一定要記錄,再追著他們的家屬、居住的街道去查。”
她和杜仲一人一句,一句疾過一句。
“不論衙役還是醫士,叫他們戴上帷帽,尤其要護住眼睛。這天寒地凍的時節,患此病者往往還身染風寒,涕泗橫流,一個噴嚏,眼裡的毒沫就會迸出來,絕不可揉眼。”
“光記錄患者沒有用的,我們做個隔離點出來。看見紅眼的千萬別放他們回家,全部帶到隔離點去。”
這一連串安排說得快,乍聽是亂的,細想卻又環環相扣,井井有條。
唐老爺看著閨女,恍惚間想起了自己在禮部時聽由上官安排事務的情形。
他怔忡問:“……隔離點?”
唐荼荼:“什麼健身大比往後延期,先把報名處關了,讓報名的百姓散去——咱們拿印坊那十幾間宿舍做隔離點。”
第217章
縣城裡無人務農,雞打鳴也拖拉,斷斷續續叫了三趟,到清早滿城炊煙蔓開時,各家醫館門口都派人盯住了。
不多時,傳回來消息:“小杜大夫所料不差,果然有別的赤眼病人。回春堂逮著兩人,陳氏醫館一人,全領到衙門後衙留名籍去了。”
唐荼荼心一沉。
在這信兒傳回來之前,她還抱著一絲僥倖,想會不會只是自己這幾日用眼過度了,上火了,才紅了眼睛。不是疫不是疫,千萬別是疫。
傳話的人一回來,這一絲僥倖也斷了。
不過前後腳,東街派出去的人也回來了,帶回來四個紅眼病人的信息,手畫的表格上寫著:
——某某,前日某地趕集,昨日出門訪友,家住某胡同大院,兩進小院共住家中老小一十三人。
——某某,多寶樓裱畫匠,昨日經手裱畫八張,全賣出去了。
唐荼荼翻了兩頁,不再看了:“去準備吧。”
杜仲說的是對的,果然不止她一人染病,這赤眼病已經在縣裡蔓延開了。
華瓊給她帶的那十幾個嬤嬤家丁閒久了,擎等著事做。聽完她吩咐,古嬤嬤和劉大劉二立刻領著人出門了,掃空了街上幾家布料店、成衣店,把店裡所有現貨帷帽、冪籬、寬沿大帽、皂紗全買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