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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少昰騰地坐直了。
第175章
邊關破了一座城的事兒,到底沒在京城掀起什麼風浪來。
京城百姓就像長在真龍腳爪子上的苔蘚,上頭有人給擋風,有人給遮雨,那些從上頭漏下來的陽光雨露都得宜,能叫人吃飽睡香,便也懶得操心離自己八百里遠的邊關事兒。
百姓們只會趁著茶餘飯後的空當,掀起眼皮,看見滿街的武侯挎著大刀巡視,看見五城兵馬司依舊神氣揚揚的,便覺安定得不得了。
至於邊關打起了仗,呔,兀那撮鳥還能打到皇帝老子跟前不成?
如此想著,自然不把戰報當回事,熱鬧了兩天,百姓又安安心心逛起了瓦子。
至於城裡突然漲了兩文錢的米價,晦氣地罵兩聲,該買還得買。
讓唐荼荼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得知北元起兵,爹一下子從自己的苦悶中抽出了神,接連幾天逐字逐行地通讀邸報,帶著義山還有牧先生琢磨北元形勢。
他幾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不懂兵謀不懂軍政,也不知北境有多大,不知邊關長什麼樣,對時局的思慮尚不如唐荼荼深,卻很認真地讀著邸報,三張臉全掛上了凝重。
趁著飯後,唐老爺還給夫人和子女開了個大會。
“宮裡頭,皇后娘娘和貴妃領頭捐錢捐物,京城各商戶也慷慨解囊。這是家國大義,你們需得明白,保家衛國不光是聖上與朝官的事,是咱們每一個人的事。”
唐老爺又憂心道:“十萬套棉衣棉被,花費甚巨,織造廠不知得貼補多少。還有軍費,一打起仗來,再充裕的國庫也會傷了根底。咱家個個都要捐,我兒量力而行,捐二錢也罷,捐二兩也罷,都是自己的心意。”
唐義山點頭:“孩兒省得道理,這錢便由我替妹妹們捐了吧,我平常吃用不是在書院就是在家裡,沒什麼花向,我手頭比妹妹們寬裕。”
珠珠抓著他袖子往回扯:“不要哥哥的!我也攢了私房錢,我攢了半罐子銅板和銀豆子呢。”
唐荼荼說:“我也不用,我手頭也挺寬裕的,我捐五十兩。”
全家人瞪著她。
“……少了麼?”唐荼荼試探道:“不然,我捐一百兩?……再多就有點肉疼了,雖說我存了不少錢,可明年還有別的花向。現在還不一定是持久戰,等前線真的拉鋸起來了,我一定慷慨解囊。”
唐老爺摸摸腦袋上的汗:“……荼荼啊,你到底攢了多少銀子?”
張口就捐出自己將近兩月的俸祿去。
唐荼荼才知道是自己捐得多了,乾笑著打了個哈哈,避過了這茬。
她聽著哥哥和爹吟誦了幾首邊塞詩,填了滿腹文人熱血和豪情壯志,順帶把最近夫子可能會考的題琢磨了琢磨,擬了幾個題目,讓哥哥回去想一想。
唐荼荼低下頭,把笑藏進湯碗裡。
爹能提起精神,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天亮得一天比一天晚,皇上體恤朝臣,把朝會往後挪了半個時辰。
吏部、戶部與兵部有條不紊地運轉著,吩咐各地調度秋糧,頭一批的軍餉也準備好了,自兩稅法施行以來,光是商稅就提高了一半有餘,國庫充裕不是假的,雖然軍費一出就是幾百萬,卻還不至於傷著元氣。
然而,主將卻始終沒個著落。
朝廷重文,原本每三年一屆的科舉都分著文舉和武舉,文進士每屆錄二三百人,可武舉卻慢慢地從三年一試,變成了六年一試。
說起緣由,委實尷尬。邊關幾十年沒打過大仗,國內也沒人造反,外無邊患,內無民亂,武官的任免和調度都慢,沒那麼多新的空缺能往裡填塞,所以考上武舉的壯士往往也只是發還故鄉,從個小軍官做起。
選取將才也越來越嚴,要先試策略,再試弓馬,短兵長械、營陣兵法,樣樣不能落下。
有這能耐的男兒多數出自將門世家,慢慢地,民間考武舉的越來越少,報名都報不滿額,三年一試就變成了六年一試。
這會兒,青黃不接的窘境難住了文帝,朝會上嚷了幾天,暫且議定主將為忠勇公老將軍,六十歲的老將出馬,算是鎮住了人心。
退朝時朝陽正盛,照得丹陛似玉,光華流轉。
晏少昰沿著石階走上廣場,聽到後頭有穩重的腳步聲跟上來。
他回頭去瞧,拱手行了一禮:“趙大人晨好。”
這是吏部尚書趙大人,眉頭與鬢角都斑白了,今年六十四了。
幾年前,蕭太師舉家回江南時,趙大人曾借著老母病逝為由,一併上書致仕,皇上奪情不允,苦口婆心地勸他再留幾年。
那以後,趙大人像是安了心,一年又一年地撐下來了。
趙尚書笑道:“晨好什麼呀?老了,老了,清早上總是腦袋漲,太醫診了診,說是肝陽上亢,沒準哪天一陣風過來,人就倒了。”
照兩人關係來說,這寒暄明顯熱絡得過了度,晏少昰眼神微動,立刻換了稱呼。
“趙伯說笑了,您老當益壯,三九天都能騎馬上朝,連我都比不得您。腦袋漲,想是有愁事,您是父皇的股肱,要好好珍重身體啊。”
兩人走在御道上,間隔足有半丈遠。
今年是官員的大考之年,考察的是官員任期內的政績,有政績的升官,沒政績的罷免。吏部手裡握著任免大權,滿朝上下全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