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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荼荼反思出了個結論,安慰眾人:“稀釋比例不對,下一次咱們從淡鹽水開始試。”
聽她冒出這句時,杜仲胸口亂竄的火終於繃不住了。
“荒唐!胡鬧!”
唐荼荼:“……?”
她忍疼睜眼,含著兩眼的水和淚,在模糊的光線里看見杜仲臉色青寒,才猜到他是生氣了。
“是我莽撞了,頭回試,有點拿捏不准……”
唐荼荼剛要為自己跨行跨專業的愚蠢描補兩句,卻見這孩子一拂袖,頭也不回地走了。
哎,這小孩……脾氣好大。
她看看自己右手臂,又看看那半鍋鹽水,折騰了一下午才制出的蒸餾水,有點捨不得。
也許是因為刮蹭傷太淺?只破了層油皮,對鹽水的敏感度不高,得有更深的傷口……用小傷試鹽水濃度,總比用眼睛試安全得多。
“姑娘還想幹嘛?!”古嬤嬤橫眉豎眼吶喊她:“還沒玩夠呢!”
這下,圍觀的醫士和嬤嬤們全叫喚起來了,乾脆利落地把一鍋鹹湯潑草叢裡,七手八腳送著她回了屋,再不許亂試了。
又挨了芙蘭幾句訓,屋裡總算清靜了。
這鹽水後勁頗大,左邊眼球好像平白長大了幾毫米,竟然覺得脹,乾澀得像眼皮里藏了幾塊小沙子,睜眼閉眼來回磨蹭著,絲絲縷縷的疼。
唐荼荼對著鏡子照了半天,沒看見有殘留的鹽粒,有鹽粒也早該化乾淨了,想是眼細胞受損不太舒服。
她不敢再睜眼了,靠在枕頭上眯了一會兒,不無惆悵地想:但凡她當年看的那上千本五花八門的課外書里,多來兩本醫書,也不必弄成這樣了。
生理鹽水呵……藥品最緊缺的時候也沒缺過這玩意兒,現在一瓶子鹽水竟要難倒英雄漢了。
傍晚的餘暉灑進屋,唐荼荼睡了個暖洋洋的覺。
“姑娘?姑娘?”
芙蘭拍醒她,展出一張笑臉:“今晚咱們吃……”幾個字才冒了個尖,驀地瞠大眼睛。
“……怎麼了?”
唐荼荼自己也感覺不妙了,光著腳,幾步竄到鏡子前去照。
下午那鹽水主要澆淋到左眼上了,右眼沾了些,只覺得乾澀,沒別的感覺。
可左眼!看東西朦朦朧朧,似眼球上蒙了一條霧帶,從外眼瞼斜上方橫過來,不論看向哪裡都是白蒙蒙一條。
唐荼荼嚇呆了,再細看,心又一咯噔,鏡子裡她左眼竟看不著一絲眼白了,紅得嚇人,哪裡還像眼睛,根本是赤紅的一灘血里結了個黑珠子。
“怎麼睡一覺就成這樣了啊?”芙蘭快哭出來了:“我去找小杜大夫!”
“別別,你別嚇他!”
唐荼荼哆哆嗦嗦沒喊住她,心慌意亂地對著鏡子照,越想細看眼睛越疼,她恨不能打自己一耳刮子。
我亂試什麼啊我!怎麼那麼蠢直接用眼睛試濃度啊!還不如往胳膊上豁個口呢!
不知道是慌的嚇的,氣血上涌還是怎麼,她甚至感覺到左邊眼球隨著心臟泵血的頻率跳動,再腫腫就要裂開了,周圍細小的動脈靜脈也撲簌簌跟著跳。
“姑娘!我把小杜大夫找來了!”
芙蘭抓著杜仲前襟急急忙忙衝進屋,後邊綴了一大群醫士,這丫頭邊跑邊飆淚,真怕慢一步姑娘就瞎了。
杜仲:“放開我。”
芙蘭連忙撒手,抽了張椅子摁姑娘坐下。
給王孫貴族看病都不多眨一下眼的小神醫這會兒手有點抖,攥了攥手指止住這抖,微涼的指尖摸上了唐荼荼的眼皮。
不等他開口,唐荼荼立馬報症狀:“左眼又澀又疼,沒下午那麼疼了,但是看東西有重影。”
杜仲一言不發,挑了她幾個眼周穴,以幾根牛毛針緩慢直刺。眼穴太淺,周圍又全是經絡眼膜,容不得捻轉行針。
每一針下去,他都要擦擦手心汗,只覺得自己從沒下過這么小心的針。
醫士們連聲問:“如何如何?”
這麼白白胖胖一大姑娘,就要被他們一群庸醫給治瞎了!廖海急得直錘掌:“早知道還不如拿我試藥!不就是赤眼病嘛,拿病人眼淚往眼裡抹兩下就能染上,還不如我染個病試藥!”
“姑娘本來就病得重,這病上加病……”
“我也能!我也願意試藥!”
杜仲氣得喝了聲:“都說什麼渾話!滾出去。”
短短一下午他發兩回火了,醫士們倒吸口氣,都閉緊嘴往後縮了縮,誰也沒走。
唐荼荼不敢出聲,她在“我不會瞎了吧”的恐慌里,愣生生給自己續出個恐怖故事。
半晌,杜仲取了針,總算把她的恐怖故事扔開了。
“無大礙,歇一天再看罷,這幾日先停了藥,藥汁敷眼也停了。”又怕她不當回事,杜仲疾聲厲色斥了句:“姑娘要是再胡來,就別想要這雙眼了!”
一群白大褂呼啦啦來,又呼啦啦離開了。
唐荼荼抖著手指頭摸摸眼皮,一時間悲從中來。她可太難過了,想做個生理鹽水差點把自己弄瞎。
食盒的飯菜早涼了,芙蘭忙說:“我再去廚房打一份。”
“您還拿筷子,拿什麼筷子喲?我餵姑娘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