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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荼荼沒空細想,一路左看右看,慢得幾乎是在挪步,與前邊的小宋氏落下了一大截。
她不認得蕭臨風長什麼樣子,來時路上還想著要往人堆聚集處找他,心說蕭臨風是口問第三名,哥哥又說他辯才絕佳,應該是個口若懸河、張嘴就能演相聲的人物,周圍應該會聚集起許多聽眾。
園子裡張望了一圈,唐荼荼也沒看見有大批人扎堆的地方,都是三三五五的。
這會兒找不著也不怕。唐荼荼留意過,男客席上的位次是按鄉試排名排的,尤其是開宴時會有禮部大員念皇上手諭,次序是不能亂坐的。
八人一桌,蕭臨風總名次二十,應該是坐在哥哥旁邊的,是第三桌。
唐荼荼定了定心,跟著小宋氏去了女客席,她還趁著人沒來齊,把主位空出來,專門挑了個正對男客席的位子坐下了。
“呀,這不是唐家姑娘嗎?”
同張桌上有兩個眼熟的面孔,都是五月在華垟伯府老夫人壽宴上見過的姑娘。
唐荼荼記人的本事不行,記了個眼熟,卻早忘了是哪家的了,見她倆直勾勾望著自己,唐荼荼尬笑一下打了個招呼。
大約是還記得上回荼荼拿湯汁拌剩飯的壯舉,一看見她,兩個姑娘就掩帕捂嘴,竊竊私語,語完了又咯咯直笑。
珠珠看不慣她們這麼笑話姐姐,小丫頭安撫似的拍了拍唐荼荼的手,笑眯眯地衝著旁座道。
“九姐姐,你門牙上沾了唇脂,快擦掉呀——哎呀,雅姐姐你怎麼回事?眉黛都沒塗勻。”
那倆姑娘便花容失色,忙以帕子遮著臉,抬腳就走,尋了個沒人的地方整理妝容去了。
“哈,讓她們幸災樂禍。”唐珠珠仰在椅子上咕嘰咕嘰笑。
“鬼靈精。”唐荼荼笑罵了一句,雖然珠珠這打抱不平純粹是在胡鬧,她心裡還是軟了一下。
小丫頭道理不少,又攀著唐荼荼肩膀,趴在她耳朵邊上提點了一遍“爹早上說了,讓我看著你,席上不能多吃”,一副奉命監督的樣子:“姐你要是不聽話,我回家就給你告狀。”
“沒事我不多吃,我自己帶了。”
唐荼荼早有準備,別人腰間掛香囊,她掛的荷包里裝的是肉乾果脯,滋味美好又能充飢。
女客席上從半空到坐滿,唐荼荼一直望著池子正對面的那一桌。
她在等,男客席上的唐厚孜也在等,如此等了半個時辰,身旁的座一直是空的。
席上有舉人問:“蕭大才子還沒到麼?”
另一個說:“興許是不敢來了,我聽說今兒好多人都等著與他辯兵法,殺殺他的威風。”
“上回口問時他說起赤城之戰,竟說良公敗於蒙古是因為‘愛民過甚’?”
“可見是個滿口暴言的狂生。”
“連鹿鳴宴竟也不來?哼,恃才傲物!”
同桌上考第十八名的那位考生支著腦袋,好奇問:“義山兄,你怎麼看?”
唐厚孜只當聽不懂,憨厚笑笑:“我不懂兵法,不敢亂講。”
文人多相輕,學館裡的同窗也多有這個毛病,唐厚孜只聽不搭腔,對蕭臨風的好奇心愈旺。
時近午時,禮部官員和這次鄉試的翰林考官也來了。禮部來的是左侍郎,面相和善,看著跟唐老爺差不多年紀。
這位當初做郎中時,就是唐老爺的上峰,六年裡連升兩品,唐老爺卻只論資排輩往上挪了一挪。人之際遇沒法說。
左侍郎捧著道黃封走上戲台,展開,慷慨激昂地念起聖人手諭。大致是秋闈人才輩出,朕有多高興,但朕身有要事不能親臨,大家玩得開心,回鄉後好好替治下百姓謀福……一類的場面話。
這侍郎大人聲音不夠洪亮,戲台子離得也不近,唐厚孜豎著耳朵都有些聽不清,不免有些走神。
身旁有人拉開椅子坐下來,唐厚孜怔了一怔,猛地回神。
“蕭兄!”
那回口問時的一面之緣,唐厚孜記他記得清楚。
蕭臨風一頷首,目光奇異地盯著唐厚孜看了半晌:“……唐厚孜,字義山,年十四?”
他吐字極慢,無比鄭重地念了三句全京城都知道的。唐厚孜被他念得一激靈,摸不著頭腦:“對。”
蕭臨風喉頭滾了滾,拿出他收到的那張請帖展開,推到唐厚孜面前,說話慢得似一個字一個字咬在齒間不敢放。
“我聽人說,這宴會上的帖子,是義山兄寫的?”
他目光里,有被壓制著的喜色浮動。
唐厚孜愣了愣,低頭去看:“是我寫的,怎麼啦?”
蕭臨風皺眉:“你不認得我?”
什麼認得不認得?口問那天打了個照面,這才是頭回說話呀。唐厚孜比他更迷惑:“啊?蕭兄說的是……”
“沒什麼。”
蕭臨風扯了扯唇,臉上硬擠出來的丁點溫煦也不見了,眉頭皺得死緊,又把那張請帖珍而重之地放回袖裡去了。
他這身衣裳是下人昨兒去街上買的,衣襟里還沒縫口袋,下人也不會給他做荷包,他全身上下唯一要緊的就是這封帖子,在袖袋裡貼臂放著。
箋紙硬,折起來後邊角扎胳膊,蕭臨風渾然不覺,目光在園子裡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