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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唐荼荼揭開碗蓋,把裡邊藏著的那幾片半溫不涼的滷牛肉夾起來吃了。
芸香哭笑不得:敢情她一直惦記著這幾片肉。
吃完,唐荼荼擦擦嘴巴:“走吧,看看雲嵐又是誰家孩子。”
第167章
她換了身衣裳,皇子府大,走到西院得半刻鐘,唐荼荼溜達著過去,把自己四處打聽來的異人線索捋了捋。
恰逢二殿下回來了。
今日朝會上無事可議,皇上召了幾個老臣去御書房,瞧那架勢,又是要議後宮魘鎮皇子一事。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總得統一個說法出來,把皇家這層臉麵糊上。
出了宮,晏少昰沒去刑部點卯,徑直回府了。
進門打量唐荼荼一眼,瞧著精神頭兒還好,以為六居士的身份,芸香已經跟她說過了。
怕她見了故人之後會傷懷,進門前,晏少昰還仔細提點:“雲嵐狡詐,必會用各種詭辯之術誘你入局,絕不可心軟,不可糊塗,不可透露機要之事。”
唐荼荼:“殿下安心,我跟您站一邊兒的。”
這話一語破的,一針見血,戳中了二殿下的堅硬胸膛,直抵心底最柔軟處。晏少昰腳下一頓步,嘴角不由得翹了個弧,又盡力撇回正。
“說了多少回,不必敬稱。”
唐荼荼從善如流改了口:“二哥安心,我跟你站一邊的。”
滿院的侍衛垂著頭行禮,都能感覺到走過身邊的那道氣息愉悅起來了。
西客院是唐荼荼頭回養傷時住過的地方,這條路她走得挺熟,奈何對大宅門什麼進院跨院的規制了解得不清楚,沒注意到自己這回住的地方升檔了。
直到院門前,影衛抱拳回道:“昨夜捉回來之後,二人一直說要求見姑娘,倒也沒鬧騰。”
雲嵐和玄機居士正在用早飯。詼諧和畫趣小尼姑家裡是開私刻書坊的,頂多算是小富之家,跟太師後人的家境差一大截,打回來的飯明顯不合二人胃口。
雲嵐居士姿容清昳絕塵,“清昳”往往要與穿戴素淨劃個等號,眼下她一宿沒沾枕頭,還一臉愁容,偏巧伺候的侍女、胭脂水粉都不在身邊,再清昳的容貌也透了憔悴了。
於是她對面那一襲紅裙,成了最奪目的亮色。
唐荼荼隔窗看了一眼,連點幾下指頭:“對對,就是他!看這個身形就沒跑了。”
她聲量不高,屋裡的玄機居士耳朵賊,循聲回望。
這人功夫不錯,輕功尤其了得,影衛怕看不住他,往玄機腳上拴了一根鐵鐐,細不過一指,卻是精鋼材質,能掙開得是力士了。
靠山就站在身後,唐荼荼一點也不虛,進門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重點關注了喉結、骨架,還有胸臀,這些性徵明顯的地方。
這人夜裡敷的粉掉了,大白天再看,就沒有女相了,臉型輪廓硬朗,也沒那什麼所謂的媚骨天成,是個挺俊秀的男人。
唐荼荼咧嘴:“喲,人牙子運氣怎麼這麼差?才幾個時辰就被逮了。”
她笑得太得勁,嘴角咧得太大,像極了一條仗著靠山齜牙挑釁的傻狗。
玄機居士苦笑:“姑娘別打趣我了,我又何嘗有害你之意?只想請你去楓林坐坐。”
唐荼荼:“可拉倒吧。你們習武人學的穴位圖未必靠譜,頸椎神經那麼多,萬一你手勁一大,把我頸椎敲壞了,興許我就要高位癱瘓了。”
玄機滿臉迷惑,表示聽不懂。
廳分主座與客座,晏少昰進來之後沒坐去上首,隨唐荼荼坐在了她左側,兩人中間只隔了張高腳茶案,還順手提著壺給她倒了杯茶。
雲嵐看在眼裡,心沉了沉,望向唐荼荼的目光裡帶了點“卿本佳人,當志存高遠,怎淪落與權黨為伍”的悲憫。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雲嵐斂了斂心中不平,起身立掌行禮,道了聲佛號。
“琉璃坊一別,已有月余,姑娘近來可好?”
唐荼荼誠懇回答:“不太好,但也還行。”
簪纓大族,書禮傳家,後人教養得像一個模子出來的,說話溫聲細語,娓娓動聽。
雲嵐唇邊含了絲笑,徐徐道。
“上回,我以詼諧新書為禮,夾注小箋,邀姑娘林中一會,以商大計。奈何小人作祟,不叫你我見面,陰差陽錯之下,拖延了這麼久,你我才能於今日坐下來詳談。”
“我們推誠相見,姑娘又何苦折辱我們?還是把玄機這腳鐐解開罷。”
不是……書里夾啥玩意?
唐荼荼納悶扭頭。
“小人”一身朝服都沒換,坐在那兒像一尊光風霽月的神像,垂眸抿了一口茶。大傢伙伙兒坐在廳里,只有他獨得陽光眷顧,被東邊的金輝灑了滿身。
嗐,自己人,小事計較什麼。
唐荼荼假裝沒聽到雲嵐告黑狀,她學著二殿下的樣子正襟危坐,抿了一口茶,瞧著高深莫測的。
雲嵐果然被唬住了,思緒立刻岔到了別處——唐姑娘沒被二殿下鉗制,她竟是自己不想見我們,為何,這又是為何?
自打夜裡被抓過來,侍衛是把她們幾人分開審的,這年輕的姑娘再沉得住氣,也有些慌了。
定了定神,雲嵐接著道:“姑娘大約識不得我,我祖上乃范陽蕭氏,賢良輩出,文豪蜚馨;後又有兩朝太師蕭長楹,輔佐二帝昌明大治。直到永徽末年,我全家遷居江南,幾年來也未敢墮祖宗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