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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詩除了酸,除了矯情,沒別的毛病了,還挺高產的。
察覺她的注視,沈樂天一拱手,勾唇便笑,眼尾桃花似地飄飄悠悠蓋在她的額頭上。
可惜桃花眼拋錯了人,唐荼荼臉上一點羞意也見不著,點頭示意:“勞煩您讓讓。”
沈樂天木呆地往旁邊退開一步,把雅間門全騰給她。雅間是雙葉門,一道門窄得就一尺寬,唐荼荼怕自己過不去,撞一下擠一下地不好看,才叫他讓開。
大堂里已經重新熱鬧了起來,都沒被剛才的爭執擾到。廿一送著她出了酒樓,低聲道:“今日裡頭說的事兒茲事體大,知道姑娘嘴緊,奴才也就不多餘提點您了。太陽大,姑娘雇個車回去罷。”
話里“你出去管住嘴什麼也別說”的意思可真是太明顯了,偏偏還這麼客氣,真是話術的學問。
廿一隨他家主子,大夏天也裹得嚴實,不敞懷不露膀的。唐荼荼看了看他手臂上的肌肉輪廓,有點羨慕,忍不住問他。
“你們這樣的習武之人,必須得打小開始練嗎?”
廿一不防她問這個,笑了笑:“三四歲就會扎馬步了。內練氣息,外練筋骨,都是從小打熬出來的。”
唐荼荼噢一聲:“那我這個歲數練,還能跟得上嗎?”
她個兒矮,站在台階下更矮。廿一垂眸看了兩眼,也不瞞她,找了個委婉的說法。
“難,但練上三五年,能比尋常人跑得快些,跳得高些。”
也只能跑得快些,跳得高些了。
“這樣啊。”唐荼荼有點失望,卻也在意料之中,拜別了他。
她握了握雙拳,依舊是軟弱無力的。唐荼荼徹底把“二皇子可能是她的吉祥物,每回在他身邊力氣就回來了”的這個假想扔出腦袋。
她上輩子賴著這一身大力,一路摸爬滾打,闖進了安全區,後來也有系統地操練過軍事體能,可惜重念大學後轉了文職,一身力氣和基礎的格鬥路數沒有落下,但也再沒有長進過了。
這身力氣跟著她穿過來了,已經是意外之喜,但不遇危險逼不出來,唐荼荼總覺得是體質沒跟上,近些時天天晨跑健身打拳,到底是不死心。
外練筋骨嗎……
酒樓門邊坐著幾個健仆,都是進門時沒見過的生面孔,唐荼荼疑心是那小公爺家裡的。她對那小公爺的人品實在存疑,所以出了一品香酒樓,沒直接回家,去二殿下說的那蓮池溜達了一圈。
延康坊緊鄰西市,晌午人正多,這一大片園子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前後園門都大敞著,掇山選石,移花栽木,確實是個避暑的好去處。
最妙的是園子攏了兩處泉眼,東西兩頭的泉眼都蓄水成池,而南邊挖出了一塊低矮的平地,也註上水,搭起了小橋與涼亭。池高亭矮,高低錯落有致,就靠這個高差形成了兩道人工瀑布。
緊挨著瀑布的是一排四角亭,每座亭子都在頂棱上砌出了流水道,瀑布沿亭檐而下就成了水簾,遊人坐在亭中,水珠迸濺,涼風習習。
兩邊還各有一座小小的水車能上下換水,循環利用,上頭的泉眼不至於供應不上,下頭的池子也不至於積水太深。南面又引水鑿出一條蜿蜒小溪,是曲水流觴文趣之地。
大晌午的在這園子裡站著,也不覺得熱,工匠巧思實在高明。
福丫摸著水簾,讚嘆:“哇,好美啊。”
唐荼荼心痛:“有這麼高明的工匠,這麼好的水車,做什麼不好?”
她去張家屯玩的一路上過了三五個村子,都沒見過大水車。雖說西郊是塊平原,也不貧水,水車也不太用得著吧,但唐荼荼還是覺得這樣的技術用在個園子裡有點奢侈了。
多好的人才,用來修花園!
滿園子裡也就她這麼掃興了。文人女眷往來其中,下棋品茗的,背書嘮嗑的,各是好享受。
唐荼荼在幾座小亭中繞了一圈,瞠大眼睛欣賞了一番盛朝園林藝術,又把廊柱上題著的詩句全都看了一遍,權當自己在認字,還聽了一耳朵聽不出好賴的詩詞,足足呆了有半個時辰,她才出了蓮池,往安業坊走。
她走在回家路上,留意後頭並沒有陌生人跟著,便放了下心,慢騰騰地從自己天天走街串巷聽來的那一兜子坊間傳聞里,翻出“國公府”來。
論當朝第一門閥,當屬忠毅公府,再無能出其右者。
褚家是真正的世家門閥,累世公卿,從前朝起就是鐘鳴鼎食的大族。
前朝是自己作沒的,統治末年群豪四起、八方割據,晏家因為離京城最近,順順噹噹入了京,率先建國稱帝。而洛陽以南的廣大土地,是建朝後的十幾年裡才慢慢打下來的,作為前朝皇室遺脈,末帝逃竄至南京苟延殘喘了十年,才一步步走到末路,所以才有南京應天府為“南直隸”、“南都”一說。
古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太|祖是土生土長的直隸人,根系龐大,和平入了京後也就沒清理舊臣,只是慢慢冷待了。
褚家在這趟改朝換代中跟著落寞了幾十年,後人又起復拜相,穩穩噹噹地撐起了門第。
如今的老國公在先帝潛邸時就早早站定了腳,一力推著先帝上位,從龍之功誰也搶不過他。眼下七十高齡了,他還沒辭官退下來,在朝中擔著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