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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二殿下。
晏少昰神色平沉,隔著鬧劇中的幾人,與皇上對視:“既是家事,讓外人來摻和什麼。父皇也累了,改日再議罷。”
他看也沒看唐荼荼一眼,冷漠一揮手:“退下!”
裡頭的回護之意明顯,唐荼荼心口血液復溫,扶著唐老爺往外走。
她走得慢了一步,殿裡的動靜溜進耳朵,一群宮侍們驚恐喚著“娘娘”。
唐荼荼又一次回頭,瞳孔一縮——姚妃竟跪行著跟過來了!
幾個嬤嬤婢子摁不住她,一群太妃嬪妃驚叫出聲,都往真龍天子那兒躲去,避她如避蛇蠍。
唯獨九殿下,被姚妃護在懷中,她眼神中傳達出一位母親瀕死的絕望來。
唐荼荼被這股莫大的悲愴擊中,似一錘子敲碎胸腔,掄到她心上。
這不對……
有哪裡不對……
這些人的反應,沒一個對,都像是朝著瘋症去了。
——我頭怎麼這樣疼?
保和殿中的金蓮燭照出光怪陸離的影兒,唐荼荼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沒了,喃喃道:“爹,你先走……”
坤山真人比市井混子還不如,一身法衣叫他穿成了戲袍,喝道:“娘娘被邪祟附體!快將我所有道眾請來,就在這保和殿中做法!”
外邊的金吾衛提刀往進沖:“來人!護駕!護駕!”
唐荼荼被撞了個七葷八素,撞出她兩分清醒,在混亂的人流中分辨出了詹事府的人——那是帶她去知驥樓見文士的張偆,還有太子身邊得用的徐先生。
她死死扯住張偆的袖子:“傳太醫。”
張偆驚駭地望望她,又望望殿內:“可真人說……”
“真人個雞毛撣子!”唐荼荼出離暴躁了:“狗道士有個屁用!這是瘋症!精神病!傳太醫!”
殿外夜風撲面,吹散那股子怪誕的甜香。
她頭疼得似刀絞,卻有一線念頭異乎尋常的清晰,對上那徐先生的眼。
“捂住口鼻,帶人進去,把裡頭所有香爐都滅了——那香里添了東西!”
第146章
這一夜,唐荼荼沒能回得家去。
從保和殿到前朝、後宮,所有宮門閉死,三千金吾衛領了佩刀,從三大殿廣場排到宮門口去,提防宮變。
背負彩旌的傳令兵奔走,一連串調令下達。
“城台之上傳令:今夜全城禁明火,但凡有靠焰火傳令的,一律射殺!”
“環繞宮城的十六坊關坊門,還沒回府的宗室子弟全截留在各坊中。”
“各宮上繳所有香品,錦衣衛挨門挨戶搜查,一樣不許留!”
“院始大人,辨不出這是什麼毒,如何開方子?”
“請諸位娘娘坐在殿外吹風!毒煙靠喚氣能解!”
……
後宮最尊貴的女人們全坐在殿外吹風,臉色陰晴不定地互相望著。
一個神志不清的姚妃將她們嚇得滿殿亂竄,這會兒一聽殿裡燃的是毒香,毒香來路還不知道,這群女人竟然各個冷靜下來了。所有伺候的近侍被帶走審訊,也沒人敢吵鬧。
太醫院所有醫士全在亥時前接著了調令,奉太子命,以“更新醫案檔,宮裡賞賜秋季養生藥膳”為由,跟到了所有赴宴大臣的府上,給各家把脈查體。
到子時正,所有赴宴者出門時辰、回家時辰、中毒輕重全彙編成檔,放到了太子的案頭上。
等金吾衛把三大殿的所有角落清了個遍,才護送皇上和太后上了御輦,回後宮去了。
“你們姑娘呢!”
晏少昰雙目環顧一圈,沒找著唐荼荼,又有太多事兒要安排,匆匆離開了,讓芸香去跟太子妃借人手,找那一眨眼沒了影兒的傢伙。
這毒煙實在厲害,坐在院子裡喚氣的娘娘們陸續發作了,有像姚妃那樣悽厲慘嚎的,也有喃喃低語的。
這個雙臂亂揮,嘶聲叫著:“你該死!你纏著本宮做什麼!不如早點去投胎”;
那個哀哀求著:“妾學會胡人舞了,跳得比那舞娘好看多了,皇上什麼時候來看我呀”……
哭哭笑笑都像瘋了。
不論太醫醫女,還是侍女太監,全在宮中浸淫多年,耳朵開關自如,該長的時候長,不該長的時候就是倆擺設,麻木不仁地忙著手裡的事。
年輕的太子妃僵站在其中,被秋風吹得手腳發冷,定了定神,低聲吩咐近侍:“什麼人說了什麼話,全記下來。”
芸香在滿院嘈亂的聲音中找著了唐姑娘——她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右手邊的廡房旁,仰靠著一個須彌座,很安靜地坐在那兒。
她不像別的娘娘吱哇亂叫,自言自語抖露出一堆密事,她什麼都沒說,嘴閉得嚴實。
芸香跑近了才看見,姑娘哪裡還清醒?分明仰著後腦勺,在石座的邊棱上一下下地撞,全靠這法子醒神。
芸香嚇壞了,急忙把手背墊在她腦袋上:“姑娘?姑娘怎麼到這兒來了?快隨我來。”
唐荼荼眼睛已經失了焦,芸香與幾個嬤嬤都攙不動她,只好叫兩個影衛將人抱上軟轎。
可被人鉗住雙膀,唐荼荼突然劇烈掙紮起來,連踢帶打的,兩個影衛挨了幾個肘擊,差點抓不住她,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人推上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