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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唐厚孜結結巴巴:“比方,以後再不把課業借給他抄……?”
在唐荼荼笑眯眯的表情里,唐厚孜底氣漸漸虛下來,可很快又挺直腰板,繼續冷著臉訓她:“總而言之,不能是你這樣!你怎麼敢半夜去擄人!還去擷芳樓!那是小姑娘去的地方嗎!”
唐荼荼倒了一杯茶,自己牛一樣一口飲了。她一晚上沒喝著水,口乾得厲害,胃腹間也隱隱泛起熱來,是連續兩個時辰沒有進食的後果。
可哥哥屋裡不像她,從不放吃的,唐荼荼又灌了一大杯茶,勉強把餓意壓下去,又倒了一杯推到唐厚孜面前。
“哥,你這徐徐圖之來不及的。”
她把道理掰開了講:“往年學台是怎樣泄題的、泄給了多少人,我不知道,但知情人一定不多。今年不一樣,岳無忌說,買著了題的不止他一個,學台大人家的孫兒大喇喇地把題拿去了學館顯擺,讓人謄抄,抄一份三兩銀子,碎銀都收了兩小袋。”
“光岳無忌一個大嘴巴,就漏給了五六個人知道,你算算,這麼多人抄了題,今年泄題的事能瞞住麼?就算瞞住了,這些不學無術的玩意兒,考完出了榜,也逃不過禮部司覆核。”
“我讀過律法的,一人舞弊,整個考場嚴查,連犯事學生呆的書院和教書先生都逃不過,一牽連就是一大片。你知情而不報,一樣會被連坐。”
唐厚孜後背一陣冷,一陣熱,無力辯駁:“可這事,我自然會解決妥的,哪裡用你……”
唐荼荼看著他,不說話。
直到唐厚孜自己沉默下來,好難受地呼出口氣:“你說得對,是哥哥短視了。”
唐荼荼這才笑出來:“哥你放心,我也不是愛與人爭執的人,倘若這回你僅僅是跟同窗打了一場架,我也會勸你大事化小。但鄉試泄題的事不能沾,沾上一點邊,你念一輩子書也沒法再往上走一步了。”
唐厚孜越想越難受,心裡悶得厲害:“可你太冒失了,哪能按著娘的主意做?擄人是犯大律的,萬一今晚上被誰看見了,你……唉!”
今晚他只看著妹妹威逼岳無忌,沒看著前頭妹妹拐人時唱作俱佳的那一幕,又因為劉大劉二都在場,唐厚孜自然而然地,認定了這是他娘的主意。
他解決了一樁心事,兩條眉毛卻依舊抻不平:“荼荼,我知道你喜歡咱娘,娘是那種、是那種……快意恩仇的性子。”
他半天才憋出來這個詞,又道:“但人活得太灑脫了,行事自然荒誕,只顧前不顧後。”
“女孩子不要跟娘學,你看娘表面快活,可這十多年,她過得又有哪兒好?家不是家,業不是業,我們雖是她的子女,可礙著爹和母親,不能三天兩頭地去華府走動,娘靠不上咱們;外祖那邊又有兩個舅舅,也不會把家業全交給娘打理,娘忙裡忙外的,將來還不定能落得幾間鋪子。她的處境也難,咱們孝敬都來不迭,不能再給娘添麻煩。”
唐荼荼只跟華瓊認真談過那一回,對華家的事兒不清楚。可她心想,劉大劉二這樣厲害的人,仍能屈身做娘的忠僕,她覺得華瓊心裡成算多,必定是個厲害人物,這點子事不至於給娘添了麻煩。
可哥哥一個正兒八經的十四歲小孩,居然能看到華府這一層,與她想的“死讀書”卻是不一樣。
她有點新奇,也有點驚喜,乖乖點頭:“哥哥說得對,以後我聽你的。”
唐厚孜大感欣慰。
他又囉嗦念叨起來:“那你得答應我,以後……”
唐荼荼知道自己,答應了也是騙他的,便連聽也不聽了,把他推回屋裡,“別以後啦,太晚啦,趕緊睡覺吧。哥,你的要事就是好好溫習功課,這半月什麼都不要想,爭取這頭一回就把舉人考下來。”
唐厚孜無奈地任她推著回了內屋,聽到妹妹的腳步聲出了院門,才輾轉反側地睡下。
回了自己的鹿鳴院,路過福丫住的耳房時,唐荼荼停了停腳,“福丫,睡了麼?”
門關著,屋裡的福丫慌張叫了一聲“小姐”,又沒了聲。
這聲“小姐”先急後緩,後邊又含了半聲“嗚”,似哀怨,可能是哭了。
唐荼荼笑起來,隔著門哄了她兩句:“沒事沒事,露了個肩膀罷了,誰也不知道的,你還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屋裡沒聲音,小丫頭鬧脾氣了。唐荼荼搖頭笑笑,說完就要回自己屋,剛抬腳邁出一步,瞧出了不對。
院北頭,她的那間私庫房,竟然是亮著的,裡頭有一道長影,映在窗上。
有人?!
唐荼荼寒毛一下子豎起來了,悄無聲息地貼過去,確認自己沒看錯,儘管那道影子一動不動,可明顯是個人形。
身量高,上身輪廓寬,還是個男人?
家丁都在外院住著,內院就哥哥和爹兩個男人,誰會在她的院裡?
唐荼荼越想越悚,記起前幾日天井上蹲的那個賊,不敢再等了。
她撿起牆邊一根扁擔——給珠珠架鞦韆時打頭樁用的——慢騰騰朝著庫房走了過去,站在門前長吸一口氣,猛地推開門,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