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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頭還有幾名影衛跟著,年侍衛未盡的言外之意,連幾個影衛都聽懂了。
晏少昰頓了頓,慘澹地笑了聲,最後也沒沐浴,只換了身乾淨的外袍,特意留著奔波了一夜的疲態、還有被火氣燎得枯卷的發梢入了宮。
此時已至午時末,日過中天,朝著西頭偏去了。
十年來一直勤勤懇懇上朝的皇上,破天荒地罷了早朝,留下內閣、六部與幾位輔政老臣在御書房議事。
晏少昰踩著雲坪毯入了御書房,粗略掃了一眼,見老臣們站了一屋,皆垂頭不語。
太醫院院正還跪在地上,大約是剛報完九皇子的病症,盛文帝臉色不太好。
見二兒子進來,盛文帝拂袖掃落了一塊桌屏,“你就是這樣護著你九弟的!”
晏少昰屈膝跪下,未認錯,只道:“氣怒傷身,父皇且息怒。當務之急是查出真兇,查到桐油的來歷。滿京城的花燈、花樓還未拆,桐油下落不明,再生事便是大患。”
一進門就是公事公事,連他九弟都不問一句!果然是個沒長心肝的畜牲!
盛文帝憋了一宿的火壓制不住了。
“你將理藩院和你幾個皇叔的府邸掘地三尺,翻了個底兒朝天,還要查哪兒!只管將朕這玉璽拿去,想調什麼兵馬直接調去!何必來稟朕!”
滿書房的老臣全跪下,整齊劃一地張了嘴,連腔調和節奏都是熟稔的:“皇—上—息—怒。”
晏少昰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只盯著坪毯上的雲紋,頭都不想抬。
“理藩院已經查完了,只有倭國和高句麗兩國使臣,近些時日有異動,翻遍庫房卻沒找到桐油;至於十二坊,一直在錦衣衛眼皮子底下,料想桐油也不在其中,如此一來,宮外的線索便斷了。”
晏少昰話鋒一轉:“只剩宮中沒有清查。”
“昨夜興慶宮宴上,兒臣去得遲,只知道有人進言說‘國喜之日,街上瑞氣充盈,出宮遊街能祛除病氣,災厄立止’,兒臣卻不知前情——敢問父皇:獻計讓九弟出宮納福的是哪位大人?”
太子瞬息間聽懂了他的意思,立刻低聲道:“二弟,這是皇祖母允了的。”
這話既是回答,又是喝止了弟弟之後的詰問。
晏少昰不聽,繼續問道:“皇祖母一心信佛不假,只是她老人家信的是善惡慧覺,從不信這些消災解厄的法子。皇祖母那兒又是誰通的氣?是姚妃麼?”
不等皇上答,晏少昰又道:“姚妃久居內宮,近些時日也並未見有老道、高僧入宮,姚妃又是從誰口中——得知繞著東市走一圈,就能消災解厄的?”
盛文帝臉色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字字冷峻,幾乎是咬在齒間。
“你想查出誰?你率二千衛兵帶著弟弟遊街,竟還能出了這等差池,你不說認錯,反而句句往他人身上推諉!——你牽扯如此多人,你心裡究竟想查出誰?!”
太子心道不妙。
沒抓著刺客,沒查出桐油所在,未請聖旨先調兵,大張旗鼓地搜查了理藩院……樁樁件件都是錯。
這句“你想查出誰”,言外之意,分明問的是“你想攀誣誰?”
太子當即撩袍跪下,站在了弟弟這邊:“九弟安危非家事,而是國事,事關皇嗣與祖母的聲名,容不得馬虎,請父皇嚴查!”
御書房裡的一二品大員們神色微動,皆隨著太子叩首道:“請皇上嚴查!”
盛文帝和一群老臣竟僵持住了。
……
今日事議得艱難,將近一個時辰後,盛文帝才應允,令太子嚴查宮中。老臣們循次退下。
日頭毒辣,晏少昰走出御書房時,竟被太陽晃得有些目眩。
行在左側的太子晏少祺,抬起手沉沉落在弟弟肩上,扶穩了他,半晌無言。行出一段路後,太子才道。
“這是專門給你設的局。”
除了花樓上放火、轉動禮炮角度的那三名“武侯”,一整夜再沒抓著一個刺客,五城兵馬司搜遍十二坊和東市也沒找見可疑之人,只能是因為“賊人只是想借事生亂,沒有更大的籌劃”。
藉機生亂,罪責就全落在當日隨車的二殿下身上了。
道兩旁的宮侍徐徐下拜,太子一一點頭,唇不見大動,聲兒極低。
“姚妃是個蠢人,九弟病了好幾年,也沒見她用過什麼消災解厄的法子,背後必有人提點。我今日便從姚妃宮中的內侍開始查……”
晏少昰:“連累皇兄了。”
“你我兄弟,說什麼連累。”太子拍拍他肩膀,只覺手搭他的肩不太順手了,弟弟這兩年竄了個子,比他要高出一寸了。
正說著,兄弟二人停住了腳。
遠處,紀貴妃孤零零一人徒步行來,沒帶婢女,沒乘肩輿,也沒坐一頂小轎,只穿著一身素淨的常服。
她褪去了宮裝,釵環盡除、脂粉未施,緩緩行過丹陛,跪在了御書房前的石階下。
御書房外訓練有素的內侍、將官們,都因她而略略側了目。
不論瞧多少次,紀貴妃都是美的。
紀家祖籍江南,是江南藏書最多的簪纓大族,家族中,尤以女眷才名遠揚。紀家的姑娘多數是如紀貴妃一般的氣質,一身的書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