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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荼荼搖搖頭:“那不可能的,咱們也用不著那麼多船,我只是說渤海不大,人力可以測得。”
她緊跟著道:“有個法子叫打節測距——在一條足夠長的麻繩上,固定每隔幾丈距離打一個結,將繩子打結分段,每節都固定是這麼長。”
“比如我在繩子上每隔六丈打一個節,一條繩上總共打了一百個節,將繩頭系在岸邊一個固定點上,大船帶著繩子走,走多遠,船上的繩子就放多遠,只要數出繩子被拉出的節數,就能算出船離岸的距離。”
“因為海水張力,不管船走得多遠,只要繩子夠長,中間不被礁石掛住,那繩頭會與大船基本保持一條直線——大船拉小舟時也是這個道理。”
“挑風小浪小的時候,將繩頭定在一個點,不論是海岸、還是小島,都能以這個點為基點,大船拉著這根繩四處走,能繪出周圍一大片海圖來,再加上羅盤定方位,島嶼、明礁、暗礁、急流位置,就都能找出來。”
“這樣一條船一片海域地測距,最後交叉匯總,就能把整塊渤海海圖繪出來。”
晏少昰聽完,半晌沒說話,皺眉思索著。唐荼荼還當他哪裡聽不懂,一抬頭,卻見二殿下眼底灼亮。
“你這法子……”
從來說話都嗆人的二殿下,這回毫不收斂地贊了聲:“妙極!”
“也沒有。”唐荼荼謙虛道:“殿下謬讚了,我這是紙上談兵,實用還不知道能不能行。”
晏少昰又盯著她畫的那圖從頭到尾捋了兩遍,捋順了,才道:“應當能行。以前遼陽府內還獻過一招落錨計距的辦法,能測距二三里有餘,只是錨鏈都是鐵鏈,沉在海里,大船負重行走太難了。你這放繩的法子,要比落錨要簡單許多。”
“我記下了,回頭把你這法子整理成文,交待下去試試。若是真能得行,回頭必有重賞。”
唐荼荼笑出來:“那就提前謝過殿下了。”
為了講這張圖,他二人坐得近,圖講完了,晏少昰也沒挪位置,而是盯著唐荼荼看了半晌。
他頭回破了禮數規矩,沒避諱男女大防,緩緩問道:“你可知,你今夜想出這法子,意味著什麼麼?”
唐荼荼:“嗯?”
“呵。”晏少昰半是嘆氣地笑了聲,望著她,目光如月色一般涼。
“若是能找到那群海匪的老巢,下一步,自然是派水軍去圍剿。一個海島之上往往有成百數千人,島上婦孺也有不少——沿海匪患嚴重,官府刑罰嚴酷,一人入匪,其家人知情不報,就都要按連坐罪算,為了不被連累,往往是一人入匪,全家入匪。”
“島上不光有窮凶極惡的海寇,還有他們的家眷,許多老弱婦孺都在島上,造船、種地、織布,儼然一個小城。”
唐荼荼“噢”了聲,想了想:“水軍會把他們全殺了麼?”
晏少昰沒直接回答她,只是徐徐道:“皇爺爺還在的時候,曾招降過一回,將海寇收編,組建成新水軍,讓他們在沿海落地紮根,送田又建宅的——可被收編的海寇冥頑不化,多數都是要重入匪幫的。”
“為什麼?”唐荼荼不明白。
晏少昰冷哼一聲:“當良民要循規蹈矩,那些海匪都是一群閒人懶漢,作海匪時瀟灑自在,飄在海上殺人越貨,飄累了就回島上吃香喝辣,說是一方土皇帝也不過為過,比良民可好做得多。”
“就算收編進了城,他們中的多數也會變成橫行霸道、魚肉鄉里的畜生,官兵稍施懲戒,海匪就要聚眾滋事。”
唐荼荼:“那……”
晏少昰並不瞞她:“這兩年海患猖獗,若是再大費周章地剿匪,必然是要嚴懲以立威的——主犯和其死忠會就地格殺;身上背著人命的小匪,敢抵抗官府的全都要殺,卸甲棄刀、願意受降的的,可以留一命,臉上黥字,發配邊關為奴。”
“其家眷,島上那些老弱婦孺也全會成為罪民,交夠了贖身銀,才能脫了罪民之身。”
晏少昰細細看著她的表情。他還清楚記得上回學台府一事,殺一個馮炳,唐荼荼就敢站在他面前質疑頂撞,替一個庸官鳴不平。
要是清理渤海匪患,殺的可不止一個兩個。
他等著看唐荼荼花容失色,露出悲天憫人的表情。
出乎他意料的是,唐荼荼不僅沒變臉,她的目光反而堅定起來。
“殿下說得對。匪禍誤國,該殺就殺。”
第38章
“我爹說,朝廷吏治清明,天下百姓過得不錯,偶爾有天災,但人禍幾乎見不著,這又不是亂世,沒到官逼民反的時候。海匪全是人渣扎堆,劫掠往來商人、搶百姓財物、屠戮我同胞,不懂民族大義,沒有同胞精神,殺了不冤。”
晏少昰將那圖疊了幾疊,交給廿一收起來。
“這回不提你那律法了?”
“按律法也得殺。”唐荼荼正色道。
“身上背著人命的,該殺。島上的老弱婦孺也不無辜,又會造船、又會種地織布,去哪兒不能活?卻寧願生活在島上,給海匪提供後備支援,都是窩藏包庇罪,判個罪民也不算冤枉他們,協同作惡者不需要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