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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荼荼仰頭望著酒樓招牌上的仨字,一字一字讀出來。
“——重、口、味?”
她一言難盡:“這是酒樓招牌?誰起的這名?”
左右兩邊鋪子,一家是胭脂水粉店,叫“畫娥眉”,文雅中透著股含羞帶怯的溫情;右邊是一家供力夫卸貨後休憩的腳店,雖然三教九流都有,人家的招牌名也是別致的“客來”,恥與“重口味”為伍。
這招牌怎麼聽怎麼不地道,字體也不是正兒八經的楷體宋體字,又扁又圓,丑萌丑萌的。
華瓊樂得直笑:“娘自己寫的招牌,有趣吧?”
唐荼荼乾巴巴隨她笑了聲。
這麼好的地段,路過的客人只掃一眼招牌就走了,沒人進來,當真是門可羅雀。
跨過門檻再瞧,樓里的夥計居然還不少,乍看,掃地的、抹灰的、跑堂的、掌柜的,全兢兢業業忙著手頭的活。
細瞧,掃地的少年背著一隻手,裝模作樣揮兩下笤帚;抹灰的姑娘像畫畫,拿著濕布子在桌上畫了只王八,王八背上寫個人名,咕嘰咕嘰地偷笑。
那是幾個比荼荼大一歲半歲、個子已經抽條的姑娘小伙兒。
華瓊一進門,四處都傳來呼喚聲,“姑媽”、“姑媽”地喊她,足足湊過來五個人,七嘴八舌問。
“這是誰呀?”
“姑媽這是領誰過來啦?”
華瓊把荼荼推上前,與幾個侄兒侄女介紹說:“這是你們妹妹,小字荼荼,‘茶’上加一橫那個荼。”
唐荼荼便懂了,這是兩位舅舅家的孩子,立馬表哥表姐挨個叫過去。
最年長的女孩今年十六,喜眉笑眼地推著華瓊往樓上走:“姑媽快上樓,樓上打掃出來啦,昨兒累了一天才拾掇好。”
一邊暗搓搓觀察著唐荼荼。
她倆一上樓,幾個半大孩子便聚到一處絮叨了,頭挨著頭,嘰嘰喳喳討論。
“不是龍鳳胎麼,怎麼跟義山弟弟長得不像?”
“小妹不知道,龍鳳胎里蹦不出幾對長得像的,都是兄妹、姐弟各長各的。”
“怎麼不打聲招呼就來了啊,哎呀討厭,我還沒過足掌柜癮呢!姑媽說話不算數,說好了讓我當半個月掌柜的。”
“嘿嘿,你去求求姑媽唄。”
“人家是親閨女嘛,誰親誰疏還能把我放前頭啊。”
“那你去跟荼荼妹妹商量商量,再當幾天掌柜。”
“我不敢……那女孩看著怪凶的,她都不怎麼笑,我不敢跟她說話,等中午吧。”
怪凶的唐荼荼樓梯剛上到半截,拐角處的樓梯犄零,她邁錯了左右腳,絆了個趔趄。
大堂里空蕩蕩的沒坐人,是有回音的,她耳力又不差,聽得一清二楚。
唐荼荼搓了搓自己臉頰,搓出個笑模樣來,爭取給這群小孩留個好印象,頭回見面,不能讓娘難堪。
她跟華瓊上了二樓,挑了個臨窗的地方坐下。
不多會兒,剛才的小掌柜托著菜譜上了樓,像模像樣吩咐跑堂的:“三保,快給貴客上茶。”
“來嘍!”
一個頭髮剃成短毛的少年,機靈地哎了聲,拿著沒擰乾的抹布在桌上一划拉,水滴呼啦啦鋪開半扇雨簾,全撩華瓊袖子上了。
少年直笑:“對不住啊姑媽,我下回好好抹桌。”
說著端上來一壺茶,給二人燙了杯子倒了水。
他頭髮剃到一寸長,根根直立地炸著毛,華瓊氣笑了:“你這腦袋怎麼回事?”
那少年不好意思地在腦袋上呼嚕一把:“近來學堂時興這個,拿大漆往頭髮上染幾撮紅……”
“我爹說要打斷我的腿,學什麼不好,學紅毛鬼。我也不能真讓他打,權衡了一下,自己拿剪子剪了……”
紅毛鬼說的是北方一個遊牧民族,善歌善舞,有幾個流動戲班子在京城演出。為了演出效果,他們會穿上奇裝異服,再把頭髮染紅,很招少年人喜歡。
華瓊哈哈大笑:“你爹的不是,不能接受新鮮事物,回頭我說他。”
“別!千萬別!”那少年點頭哈腰:“姑媽您可行行好吧!我好不容易才出了禁閉,關了半個月了,昨兒才放我出門。”
他一出溜跑下樓了。
那過掌柜癮的姑娘又欠了欠身:“您大吉,今兒吃點什麼呀?”
華瓊給她來了場情景扮演:“你們有什麼?報報菜名。”
報菜名是專門練口才的,不光廚子,說書的、打快板的都愛背兩句。
華家血統強大,幾個少年少女長得都很有家族相,眼角眉梢都向上長,不笑也有三分喜慶,稍微帶點兒笑,那就特別討喜了。
這姑娘扎著倆大花辮子,快要垂到後腰去了,眼睛靈動,口齒伶俐。
“咱們這兒有:胡辣湯、螺螄粉、烤豬排、粉蒸肉、醬燒鴨、香辣毛肚、辣炒螺螄、肉骨茶……”
不停當地背了一串。
唐荼荼很給面子地啪啪鼓掌:“好!”
她這麼給面子,誇得那位二表姐笑個不停,得意地看向華瓊。
華瓊涼涼出聲:“好什麼好,順序不好,你們背菜名背了那麼多年,怎麼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