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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一聲悠長的馬哨之後,一匹油光鋥亮的蒙古馬劈山分海般從馬堆里沖了出來,馬背上的人折腰一抄,球就蹦起來了。
唐荼荼“喲”了一聲,目不轉睛看起來。
騎著那匹大黑馬的人,可不就是二殿下嘛!
場上一群少爺騎術都了得,可這一人一馬卻最顯眼,眼疾手快,擊球迅如閃電,把馬球從東球門一路朝著西球門運去,滿場十幾根鞠杖亂甩,愣是誰也碰不著球。
唐荼荼看樂了,這哪裡是八對八,分明是一打十五!
蒙古馬個頭大,這畜牲又恰恰是它那批野馬群里的王駒,比一般馬還要高出一尺,偏又四蹄如飛,脾氣暴,在亂馬中橫衝直撞,擠出了一條道來。
一群公子哥們駕著馬東奔西走,紛紛避讓,想上來攔截,可鞭著馬跑不得五步,便又慌忙勒韁,怕跟蒙古馬的結實身板撞到一塊去。
馬背高,更考驗球技,二殿下就是那個連擊幾十杖、馬球不落地的神人。
眼看著他離對面球門只剩二十步了,兩邊王侯少爺們吆喝著“攔住,趕緊攔住——”,熱血上頭,全忘了尊卑,不要命似地從兩邊夾擊,跑在前頭的兩人抄起鞠杖,攔在他必經之路上,生生搭了個拒馬槓出來。
唐荼荼豎起脖子,眯眼仔細看,心說:可惜了,前路被堵,只能躲了。
誰知晏少昰狠狠一勒馬韁,一杖把馬球挑飛上天,那馬知他心意似的,猛地後腿發力,縱身躍起,從“拒馬”上高高跳了過去!
他下裳闊擺獵獵鼓風,等馬四蹄落地後,才穩穩噹噹地坐回馬鞍上。
校場上的看客們各個熱血賁張,呼聲震天。
可挑飛到空中的馬球,也是兩方爭搶,黑旗對手在球落地前擊了一杖,這沒人巴掌大的小球一蹦躂,蹦到離二殿下一個馬身還要遠的地方去了。
——這是丟了球了。
晏少昰飛快繞韁於手臂,半個身子彎折到快要跟馬肚齊平了,大展開的長臂加上鞠杖,他硬生生用杖梢把那蹦遠的球撈了回來,又憑藉著腰力,與手上那一條韁繩借到的丁點力,重新直身坐了起來。
好腰好腿好身段,唐荼荼看笑了。
晏少昰重新調整位置,又一杖,球嗖叫著,飛入了小小的網兜里。
身後黑綠兩旗十幾匹馬,也分不出敵我了,撞得一片人仰馬翻,一時間馬嘶人嚎,灰土盪了滿天。
只二殿下一人,乾乾淨淨地騎在馬上看著他們,大笑起來,難得顯露出少年人的熱血和意氣來。
一場騎術與馬戰的激烈對抗賽,讓他玩出了千里走單騎的味兒,絲毫沒借隊友之力,從頭到尾,球都沒離過自己手。
身後的公侯少爺們好半天才拉拔著站起來,饒是關節上都穿了護具,還是疼得齜牙咧嘴的,一邊叫苦連天。
“快來人!拉二殿下下去歇歇,要麼拉五個校尉給咱們添人,這怎麼能打!”
又苦著臉招呼他:“二殿下騎術一絕,您快挑幾個將軍跑馬去吧,且叫我們幾個雜魚自己練練手,省得後兒在皇上面前丟臉。”
晏少昰暢快大笑,自己下了場,放他們去玩了。
唐荼荼看得熱血沸騰。
她要是騎術好,自己就敢扮個男裝上場去玩。可惜她只在張家屯學過幾天的騎馬,一爬上馬就心慌,屁股能坐穩當、馬蹄噠噠地跑兩圈就不錯了。
她盯了有一會兒,廿一看著了,仰頭給他家主子指了指。
晏少昰收韁吁馬,掉頭望來一眼。
他臉上的笑還沒卸下去,一身淋漓大汗也不顯得狼狽,十分灑脫。
回頭這一望,頭頂玉冠、袍上纁線、腰間的蹀躞帶、鞋面上的金繡線,全反射著煌煌金光,整個人渾似第二個太陽。
唐荼荼心跳斷了兩拍。
又“噗通”、“噗通”,緊鑼密鼓地續上來。
第103章
晏少昰俯身對身邊扈從說了什麼,不多時,一個穿著侍衛服的男人大步走下校場,小跑著過來了。
上身前傾,肘部貼腰,分明是軍姿的“跑步走”。
趁著哥哥和珠珠都忙著看馬球,唐荼荼往邊上避了幾步,隔著老遠沖他笑:“怎麼穿成這樣了?”
江凜拍了拍身上的灰。
他穿著一身深色勁裝,跟別的侍衛一樣從脖子到腳踝裹得嚴實,又不像影衛那樣身有內力、體內自成周天,人家夏天也不怕熱,江凜不行,鬢角流下來的汗快要淌進領口了。
唐荼荼掏了一條帕子給他,江凜不客氣地接了,抹了一把汗,帕子就濕了個透。
他說:“殿下暫時把我收入府上,做一個小騎官。”
唐荼荼噢一聲,又往校場上望,視線在那匹蒙古馬身上打了個旋兒,又繞回來了。
“騎官是做什麼的?”
江凜失笑:“算是個小領隊吧。其實也沒叫我做什麼,只派了一個活兒——皇上要在圍場呆四天三夜,殿下負責夜裡宿衛,他叫我畫一幅布防圖。”
盛朝天子大駕鹵簿的規制是八千人,其中一半是兵,加上王孫貴族們的家兵、隨駕金吾衛和夜裡宿衛、還有圍場上原有的兩隻騎兵、臨時從各兵營抽調來的圍獵手,兵馬兩萬隻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