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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自己手上的紗布拉開一個頭,露出幾根手指來,捏捏他的手指,“有知覺麼?”
容嘉樹:“麻的。”
唐荼荼依次捏過他手腕、小臂,都是有知覺的,只是不敏感,越往上按,挨近大臂後,容嘉樹疼得就說不出話來了。
唐荼荼又稍微用了些力,在他肘關節處一叩,整條手臂抽跳一下,肌腱反射也是在的。
“這是做什麼?”容嘉樹痛出了一身的汗。
唐荼荼飛快判斷著,手指麻木大約是神經牽拉損傷,這是可以慢慢自愈的,肩膀韌帶沒事,主神經沒事,是上臂肌腱撕裂傷。
“還沒完全斷裂!還有得治!容二哥你等我!”
她落下這麼一句,拔腿就跑。
芸香提過一嘴的,王太醫是宮裡最好的筋骨大夫,二殿下本來也是照著她傷筋動骨請的太醫。雖然那太醫被唐荼荼一身怪異的自愈機制給嚇著了,沒發揮作用,不代表那太醫本事不大。
“荼荼,你去哪兒!”
容夫人在外間聽著這一句,大悲大喜,還不待問明白,就看著荼荼一溜煙地跑了,忙讓人跟上去。
唐荼荼剛從二殿下那兒拿到“以後有事就來找我”的恩典,知他重諾,去得一點都不矯情。
二殿下不在府里,管家卻認得她,聽她說的事兒緊急,也不拖延,讓人拿著府牌去宮裡請王太醫了。
這塊牌子輕輕巧巧地破開金吾衛的門禁,連著太醫院裡幾個醫術高明的瘍醫一道請出宮來了。
第76章
容家人沒料到她有這能耐,千恩萬謝地謝過她,靜下心來聽幾位太醫說。
太醫院裡無庸醫,全是天下各地網羅來的神醫,只是宮中用得著太醫的地方太少,平時請個平安脈、腸胃不調的給寫個食膳方子,有個頭疼腦熱就是大病了,婦人帶下病也常見。
很少有瘍醫能大展身手的地方,瘍醫相當於外科大夫,治的是潰瘍、刀傷和骨折。
王太醫入太醫院十來年,經手過的病人不足兩手之數,平均一年一位。他在一群神醫裡邊露不出頭來,實則在續筋接骨這一塊,稱他一句華佗在世也不為過。
他道:“你家少爺這傷,需得儘快割開皮肉,叫筋絡斷端相吻,然後逐層縫合,再慢慢地以微針通經脈,順血氣。”
“要是順遂,十天半月即可結口拆線,半年內能養回五六分,再兩年,才能通經活血,把這條手臂養透。”
“要是不順就不好說了,刀口下生了淤血是為大患,得一次一次破開皮肉,除去淤血;夏天又熱,要是潰瘍不消,亦有死生……”
他細細地給容家人講著手術流程,直把容家各個聽得臉色慘白,慌忙問:“喪命的可能性有幾成,治好的把握又有幾成?”
王太醫想了想:“喪命有一成可能,夏天實在不宜開刀,只是你家少爺這傷拖不得,拖久了,周圍筋脈交錯長合,這條膀子就廢了,神仙也續不回來的。”
“治與不治,都要遭不少罪。大人和夫人決斷罷。”
全家都等著容老爺容襄明拍板拿主意,容老爺卻問了問兒子的意思。
容嘉樹望著自己軟軟垂著的右臂,還有血色越來越淡的手掌,一咬牙:“我要治!孩兒不想做一輩子廢人,要是因為小小潰瘍而喪命,那是孩兒命里該有此劫,怨不得人。”
全家人統一了口徑,隔天晌午,太醫們就敲定了開刀方案。
唐荼荼扒了兩口午飯就過來了,坐在院子裡仔細看著,容家下人們按著太醫的吩咐,收拾出一間簡易的手術房。
服過睡聖散後,容嘉樹踏踏實實睡著了,這是一種服下後就會昏睡過去、不知疼痛的藥。
屋裡前一天就灑掃得乾乾淨淨,今兒又擺進去好幾隻冰鑒,叫悶熱的屋子沁涼得像在秋天。
縫合用的是蠶絲線和蕪花煮過的細棉線,全要以滾水燙一遍,針刀也全以火燒過。
幾個小藥童在院子裡來來回回準備,王太醫一樣一樣有條不紊地安排著,最後事無巨細準備妥了,他還不忘交待容家人:“開刀後最怕髒污,你們誰也不能進去,知道麼?”
唐荼荼被王太醫的細緻和博學震住了,張了張嘴,又閉上。
她一個不懂醫的外行,僅懂得一些後世是個人都知道的常識,昨晚上熬夜憋出來兩頁的外科手術術前準備和注意事項,眼下揣在荷包里拿不出來,還有憋了一肚子的話也全沒說。
這是現有條件下能準備出來的最好的手術間了。王太醫不一定懂細菌感染知識,但一定意識到潔淨的環境有多重要了。
術業有專攻,唐荼荼絞盡腦汁想出來的,還不如人家完善。她心裡暗贊了一聲。
可很快,唐荼荼意識到不對勁了。
太醫們沐浴過後,各穿了一身乾淨的雪白衣裳,長發全部編發盤起,攏入一隻緊緊箍住腦袋的奇怪帽子裡,洗了兩遍手後,他們又各自戴上了一雙白色的手套。
唐荼荼甚至看不清那手套是什麼材質……是腸衣麼?
她驚愕地望著太醫們進了屋中,將房門合上了。
“荼荼姐,怎麼了?”容莞爾離她最近,瞧她大張著嘴,怕有什麼問題,忙出聲。
唐荼荼呆滯了半晌,搖搖頭,說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