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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荼荼莞爾:“行,我去找個斗笠,遮住點臉,您這張臉可露不得。”
“不必。”
晏少昰說著,翹起半身,從左邊扶手取了點東西。
他這馬車外邊裡邊看著都不大,除了雙騎一般人駕不起,乍看和富貴人家的馬車沒什麼分別。只在座旁突起兩個扶靠,上頭的軟墊掀開,裡邊藏著幾個小巧的黃銅抽屜。
“這是?”
唐荼荼看著他掀開一隻小圓盒,取出一塊濕淋淋的、被藥液浸透的麵餅,展了開。
那東西薄如蟬翼,展開後,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竟是一張人|皮|面|具!
唐荼荼驚得聲兒都小了,喃喃:“還有這樣的好東西……”
這等潛藏身份之利器,他備在馬車裡,可見平時常在民間行走。
外邊的鑼鼓聲越響亮了,唐荼荼被這更驚奇的東西占住了眼,捨不得走了,看著他一點一點擦去藥液,像貼片面膜似的,極其細緻地糊上臉,一寸一寸撫平。
分明眉、眼、耳、口、鼻,五官只有鼻翼兩側增了點厚度,膚色很細微得深了一點,別的瞧不出什麼改變,可這麼一下子竟變成了完全不一樣的人!
遮住了英俊的容貌,眼前人立刻成了個相貌平平無奇的中年人。
“神了……”
唐荼荼上手摸了摸,更驚奇,皮膚質感竟像摸在真的皮膚上,連細小的毛孔、鼻頭與下巴上微微凸起的脂栓,都與真人一般無二。
她手指貼在這張面具上一寸一寸地挪,摸得實在仔細,晏少昰仰著身躲了躲,忍俊不禁:“別摸了,還不下去?”
唐荼荼這才想起正事來,彎腰出了馬車,地上已經放好了腳凳,他手下的影衛總是事事妥帖的。
才走出兩步,後腰輕輕一點牽扯。
唐荼荼扭頭:“怎麼了?”
晏少昰低著頭:“別動。你那帽帶,纏住了。”
何止纏住,上下結了兩個死疙瘩,帽帶輕飄飄的,打了結也沒察覺。
他左怕唐突,右怕冒犯,拇指與食指指尖勾著那結,怎麼解都不合適了。
唐荼荼後仰著頭,吃吃地笑,忍著沒躲:“好了沒有?我腰全是痒痒肉。”
這丫頭,葷素不忌,什麼也敢講……
晏少昰:“我沒挨著。”他分明把帽帶扯得離她腰遠遠的,懸空著解的。
唐荼荼:“那也不行,你站我後邊我就想笑。”
好不容易解了開,晏少昰背回手,指肚磨了磨,蹭去癢意。
“好了,走罷。”
先頭那一行人已經進了二門,看見這左曲右拐的黃河陣,沒往裡頭擠,趟著邊上的林道過去了,各個踩了兩腳泥。
一路喊著:“茶花兒,茶花兒,我們來給你送開張禮了!”
唐荼荼連走帶跑追上去,撂下一句:“二哥我先去忙了,你自己參觀參觀。”
她頭也不回地跑了,總算在後堂追上了人。
那是公孫景逸的表弟成鵲公子,還有瑞方公子,上回腳底抹油溜得飛快的盛公子赫然也在裡頭。
他們抬著好幾箱的賀禮,上頭蓋了一小面金線繡字的吉布,半遮半掩著,底下的金蟾蜍、玉貔貅、招財樹露了半個身子。
唐荼荼心提起一分,笑著招呼:“稀客呀,你們怎麼來了?”
瑞公子瑞方嗓音清亮,當日糕點噎喉,沒給他留下丁點後遺症,拱手摺腰作了一禮:“自然是來給你道喜的,一賀茶花兒開張大吉,二賀小杜爺懸壺之喜!”
坐堂的醫士都是本地人,識得這幾位身份,一時間叫好聲不斷。
唐荼荼上回見瑞公子,還是赴宴那日,當時他說話可沒這麼客氣。
這賀開張的禮實在是貴重了,唐荼荼擺擺手:“沒什麼喜的,我這兒無償把脈,免費看診,這是縣印坊——縣衙出錢,縣衙收,我可不拿一個子兒,開張大吉也得衝著縣衙說。”
周圍這麼些人,這群公子哥行事只圖爽快,不顧後手,唐荼荼怕落人口舌,先劃清了界限。
今日來報名的、來堂後義診的多是貧戶,多多少少有點小毛病,其中也混著不少的疑難雜症。因為往常諱疾忌醫,許多人連自己是什麼毛病、病了多久都說不出來,只能指著哪兒哪兒說疼。
一群醫士診完了,拿不準的,就請到杜仲那頭再診一遍。
杜仲摸脈的時間長,一邊起碼要摸兩分鐘,他嫌耽誤工夫,便一心二用,左手診脈,右手提筆記錄脈相,積攢醫案,回去和脈經做比對。摸到尺部五十動左右,才換下一隻手。
沒什麼大問題的,他眼也不眨地喊“下一個”,身骨虛弱的,他得多費些工夫,也不自己寫藥方,只點出關節來,叫兩側醫士對症下藥了,他再看一遍。
這群縣學學生念書勤苦,背醫書也背得熟,雖然還脫不開書本,卻已經有了活學活用的架勢,會按著經典單方酌情增減。經典單方都是各代醫聖留下的好方子,君臣佐使配得利索。
公孫景逸和和光還在中院忙,騰不開手,唐荼荼與這幾人不算熟,瞧他們被晾在這兒也不合適。
她瞅了瞅,跟最熟的成鵲搭上話:“成大哥要插個隊不?小神醫懸壺,今日看診不收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