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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要來理論嗎?不是寫了訴狀要好好說道嗎!叄鷹,去衙門報官!聚眾滋事,無故傷人,我看衙門先治誰的罪!”
第287章
“一個村,往上倒是一個老祖宗,幾百年爺生子,子生孫,等家譜寫不下了,就要分家分宗。有出息的人家分了宗,人子孫也出息,沒出息的人家,扯著那點祖業一輩一輩地分來分去,越分越窮,等窮得叮噹響,稀粥架不住蓋了,又要想法兒聯宗。”
“雖是同一姓,但子輩之間的血緣情分遠得沾不著,此時重新締盟,又能結成一個大宗,人多勢眾了,在鄉鎮上說話才有份量。這就叫聯宗。”
“論起東鎮窮得揭不開鍋的村,寧家村占其首,娶媳婦專娶縴夫女,縴夫女沒人要嘛,給老丈人送半扇豬肉就算過了門;嫁閨女倒個個敢開獅子口,成親後還變著花兒地掏空夫家,貼娘家。”
“不是有那麼句話嘛,寧捱皇上一刀,不跟寧家人結交!”
廠里一群力夫抱著傢伙什擋在前頭,回護主家。
民工都是從附近招來的,雖出自同個鎮,卻也愛瞧別人家笑話,片湯話不斷。唐荼荼只聽出一個“窮”字來。
她沉著臉聽完,問:“二哥想怎麼處置?”
晏少昰淨了臉換過衣裳,又是翩翩君子了。
他手上托著只做工丑笨的蓮花蓋碗,綠釉面,白蓮花,再普通不過的便宜瓷器。可什麼東西到他手裡就像一躍變成了皇家的珍奇至寶,端著個大瓷碗,也似菩薩掌中生蓮。
就這麼一眼,唐荼荼心裡那股悶燥的火氣靜了一半。
晏少昰端著這碗雪梨冰糖茶,含笑注視著她。
她說這茶清涼敗火,硬要塞給他喝,分明他一點事兒都沒有,還非要把他挪到樹蔭下,關心得實打實。
冰糖放得足,龍井也染上了甘味,一口下去口舌生津。
“二哥!”
晏少昰驀地回神,從耳朵里翻出唐荼荼前一句話,才道:“公不克訟,既然鬧到了門上,且聽聽他們要告什麼。”
這是全權交給她了,他沒重責的意思。唐荼荼稍稍放下心,委實有點怕他不高興,影衛把人拖下去砍了。
狀紙很快被拿來。
這村里唯一的秀才學問也不長進,一篇訴狀東拉西扯,關鍵信息得慢慢往出提,素來一目十行的左中候也看了半刻鐘才明白。
“你是說,這廠房壓住了你家老祖宗的墳?”
“可不!”寧家村的扯著嗓門叫,揮起鋤頭朝著水泥地亂砸:“俺們祖墳就埋在這兒,就這塊地方。”
“以何為界?”
當官的說話慣愛省字,見他們聽不懂,左中候又問:“這片墳場從哪劃到哪?”
這下七嘴八舌嚷起來。
這個說“就在這房子底下”,那個叫喚“你們這整片園子都是我家的墳址”,見說不攏,來回對視了幾輪,立刻統一了說辭:“墳都叫你們壓住了,誰還能想起來地方?得起了地皮才能找著。”
“大傢伙兒給評評理啊!”那老太太一屁股坐地上哭嚎起來:“地主老財要蓋大屋,挑中這塊好風水,一聲不響地就把俺寧家墳給埋了啊!祖宗十八輩都被青磚黃土覆了頂兒,家裡一下病倒了好幾個孫兒啊!天爺評評理啊!”
民間常道先人與後人同氣,祖墳風水影響後人運勢,一片風水好的墳地盡攬天地之利。祖墳榮養得好,後輩子孫才能富貴;祖墳塌了方進了水的,不孝子孫不是暴斃就是急病。
像這樣祖墳上頭起大屋的,更是家門覆頂之兆。
“嚯,竟真有此事?”
“驚擾人家先人,這不是胡鬧嘛。”
陰宅風水是大事,廠里的民工都是同鄉,關起門來瞧不上寧家村,卻也不能讓一個鄉的被外人欺負了去。立刻起了怒色,要跟左中候與唐姑娘討個說法。
群情激奮,左中候忙把唐荼荼往施工帳篷里拉了拉,低聲斡旋:“要不,姑娘聽他們的,起塊地,看看底下是不是埋了墳?”
唐荼荼咬牙:“不可能。”
幾十萬兩工程款,三分之一的錢都花在地基上,承重承拉防震、防水防滲防白蟻全套一體,一旦起了磚,露個窟窿出來,鄰近一大片的地基都得重做。
何況他們還不是起一塊磚看看,這刨一塊那刨一塊,好好的磚地變處處爛疤,地基一動,廠房承重柱都得遭殃。
唐荼荼眼裡聚了火:“絕不可能!我勘測了一個月、走遍幾座荒山才選定這塊地方,有沒有墳我能看不著?”
可人家哭得這樣慘。左中候大人眉頭蹙得緊:“會不會是姑娘勘測的時候有疏忽啊?你歲數小不懂,年代遠的墳……”會慢慢被新土掩埋。
他話裡帶出“疏忽”倆字,唐姑娘還沒怎麼,旁邊她那二哥掃來一眼。
一道眼風把左中候逼得息了聲,忙把話說得更圓乎。
“我不是說姑娘做事馬虎……是說打地基的時候,姑娘是不是匆匆起了基台,漏了地底的東西?”
開工動土前要祭土地公,要拜神,要鬆土請走胡白黃柳四大仙,有碑的墳要挪走,無名墳要請人念三天經,另找安置處。
將作監蓋的是殿堂廟宇,這些章程一樣不敢漏。可他們來得遲,三月上了山的時候,唐荼荼已經把地基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