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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爹還納悶:“荼荼今兒胃口不好?怎的只吃一碗?”
唐荼荼落下一句“有事兒,有大事”,話落三步並作兩步跑了。
她回屋洗淨手,擦乾淨桌面,才把布袋放上桌,繫緊的帶子解開,裡邊露出一隻多棱多面的鐵塊。
好像是個機關盒,外殼打磨光滑,怕她不認得,上邊還貼了三個大字——“魯班鎖”。
唐荼荼放在耳邊搖搖晃晃,沒聽到裡邊有機括的聲音,只有八根鐵條緊緊楔在一起。
她翻來倒去擺弄半天,解不出來,鼓搗得盒子變了形,又憑著記憶復原。這回她學聰明了,往每根木條上編了號,左1234,右1234,用數學思維解。
左1上移,騰出的縫隙可供右1和左2移動,可以單個移動,也可以同時移動,也就是三種移動方法。
左2外移,可移動的有……
列幾個方程往裡邊一套,好傢夥,最多可以有二百多種移動路徑,再刪去複雜累贅的路徑,剩下二十來種拆解方法。
啊,果然極盡工巧。
唐荼荼激起了好勝心,一個一個挨著試,驗算紙寫了一摞。
月上中天,闔府都睡下了,她越解越精神。終於在丑時,凌晨兩點鐘,聽到了“咔噠”一聲。
唐荼荼精神一振,撥開這一層,睜大眼睛往裡看。
——然後她看到了第二層,同樣是個多面體鐵疙瘩。
這機關鎖居然是嵌套兩層的!外頭的鐵條最多能同時移動三根,裡頭的多面體竟然能同時移動四根,像一個松垮垮的網,她甚至能透過縫隙,看見裡面那幾張信紙疊成方塊,可就是扒拉不出來!
氣人!
唐荼荼熬到天亮,硬生生把這個機關鎖打開了,匣子打開的那一瞬間,她再撐不住,蹬掉鞋子倒頭就睡。
三張信紙孤零零地躺在桌上,怪可憐的。
十一月見尾,年關越來越近了。
天津人靠海吃海,靜海縣主要的稅源是煮鹽和海產,一到運河封河,海河結凍,靜海縣的百姓便不忙了。
儘管三岔口商旅仍絡繹不絕,全是趕路回家過年的旅人,其中富商占據半數,每天打尖住宿買特產,留下滾滾的錢,卻跟靜海沒多大關係——三岔口在城外,車馬行也在城外,就算旅人進城住宿,去的也是北城,那塊劃在漕司府轄下。
靜海縣窮得一如既往,百姓只能對著手裡的凍魚搖頭嗟嘆,肖想著什麼時候能把運河碼頭挪到塘沽去,帶上他們一起發財。
人一閒下來容易生是非,唐荼荼每天去縣衙點卯,連著好幾天都碰著了鄰里糾紛、家庭矛盾。都說天津人是“衛嘴子”,口才了得,能把死人說活,也能把活人氣得倒仰。
唐荼荼和幾個嬤嬤丫鬟每天得了閒,一人捧把瓜子坐在二門後聽相聲,能樂一上午的。
這天兒,屋裡已經離不了火爐了,一天要加三趟炭,足足燒一天,在屋裡呆久了總覺得呼吸憋悶。
唐荼荼每天出門前去唐夫人屋裡睄一眼,把東西兩面窗戶全留一條縫——下午回來時,窗戶總是關上的。
問是誰關的,丫鬟這個看一眼那個,那個看一眼這個,各個笑嘻嘻地搖腦袋,誰也不想認。
氣得唐荼荼直想罵人,聲色俱厲地訓了一遍“炭火中毒會鬧出人命的”,訓得幾個丫鬟眼淚汪汪,唐夫人也連連點頭,比著三根指頭對天發誓了,這才算是記住。
她火氣上頭,連夫人都敢訓……僕婦背地裡嘀咕:“二姑娘脾氣越來越大了。”
唐荼荼仍沒消停,她往影壁後頭掛了塊白布,把全家從管家到僕役召一塊開了個大會,反反覆覆講了半個時辰,把炭火中毒的原因、症狀,急救方法,全灌進他們耳朵里去了。
講完,唐荼荼轉回身:“聽懂了沒有?”
底下稀稀拉拉應了幾聲。
唐荼荼一拍桌子,吼了聲:“聽懂了沒有?!”
底下肅然精神了,一群人連忙大聲應道:“聽懂了!”
唐荼荼講得口乾舌燥,反覆說了好幾遍,最後總結。
“安全無小事——你們看這回熱水管崩裂,嚇人不?誰洗澡時能盯著水管看?可危險就藏在平時不留心的各種小事裡,你不把小處的隱患當回事,遲早被這些隱患害了。”
一群僕役連連點頭。
唐荼荼正滿意,卻聽身側有人“噗”地一聲笑,打破了嚴肅氣氛。
她皺起眉,扭頭去看。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公子哥,濃眉大眼的,是個俊俏小伙,個兒挺高,穿著一身簇新的綢面棉服。
人們都愛把棉衣做得寬寬鬆鬆的,下雪天好往裡頭套衣服,這人卻不,棉衣緊繃繃地箍在身上,顯出他的好身條來。
這公子雙手抱臂,倚著影壁,站成一個灑脫的姿勢。
唐荼荼一愣:“您找哪位?”
爹是明年要上任的新縣官,他們來了這半月,時常有人站在門外往裡瞭,真正進來拜訪的還一個都沒有。
“姑娘不認得我了?”
那公子咳了一聲,彎著身掩住嘴,朝她耳朵湊了湊,結結巴巴說:“我是那個,就那個……你把我從澡堂扒拉出來,還吼我了……就那個……嗐!你記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