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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麻煩影衛搭了個篷簾,高高掛在檐角,白天能拉起來遮光。
昨兒給她提了茶壺的那位侍郎,脾氣好,親自帶著人來的,瞧了瞧這院裡的布置,不由失笑,不知這孩子又搞什麼名堂。
那侍郎笑說:“這院兒雖偏,卻安靜,保管周圍無閒人探聽。後門留了人,姑娘什麼時候要與知驥樓傳話,吩咐後門奴才一聲便是了。”
唐荼荼:“謝謝大人。”
侍郎還給她派了幾個小吏,各個官品比唐荼荼高,都是三四十歲的幹練人。大概是聽著了工部傳開的風聲,態度很客氣,都說“聽小唐大人差遣”。
領頭的小吏姓吳,是供御部的員外郎,供御部是專掌每年給宮裡進奉新鮮玩具的,吳員外見過的民間機巧花樣很多,頭腦很活泛。
院裡收拾停當了,他看到唐荼荼拿出了那沓圖紙,也不多問,只說:“小唐大人等著,我給你喚幾個魯班匠來。”
魯班匠大多跟魯班後人沒什麼關係了。
朝廷優待匠人,專門在戶籍管理中設立了“匠戶”一籍。匠戶與民間普通手藝匠人不一樣,算是干公差的,發的俸米多,納稅低,作為交換的是每年都得在官作坊中服夠工役,服不夠還要罰。
魯班匠是木匠中的翹楚,閉著眼睛,也能做出榫卯一百單八個花樣的。
“這是我昨晚畫的圖紙,師傅們瞧瞧能按著做麼?”唐荼荼說著,把那一沓沒一個方法能順下來的圖紙,拿給他們看。
幾個魯班匠驚訝於她的剖面作圖方法,又覺得這圖上有許多處累贅,不必一一按著來。聽懂了她圖上道理,立刻忙活了起來。
後院沒什麼人,也不怕吵著誰,叮呤噹啷沒一個時辰,木匠就做出了一個手搖放映機的雛形,怕她刺著手,還粗粗打磨了兩遍,清掃了木屑,去別院忙活了。
唐荼荼一邊感慨著手工匠人的厲害,一邊托腮發愁,對著這個簡陋的模型開拓思路。
轉軸是能轉的,可跟她想像中不一樣,缺少滑軌和壓帶輪,單靠兩個導軸轉動非常滯澀,放條白紙進去都會卡住。
要想儘量勻速轉動,大約還要考慮齒輪周長和傳速比。
唐荼荼兩眼抓瞎,決定先畫一組圖試試看。她取透光度最好的油紙裁成條,又續接成一根長帶子,畫了一組最簡單的火柴人動圖。
因為是簡筆畫,沒太注意細節,只仔細訂正了位置。不到半個時辰,唐荼荼畫了幾十頁,將這條畫帶捲成卷,掛在了導軸上。
“拉帘子啦!”她喚一聲。
房上的影衛應聲動作,黑布簾一拉,大半個院子黑沉下來,只在她背後留了些邊角縫隙進光。
唐荼荼還沒有找到合適的聚光鏡和放映鏡頭,要等牧先生回來,她只能先在桌上測試成像原理,在放映機前頭半米處支了塊白布桌屏,當作幕布。
出像口後頭點了兩根金蓮燭,怕燭光跳躍,罩了個黑布箱做遮光器,也有擋風和聚光的作用。
蠟燭燃起,白幕布上只照出了一塊紙張形狀的方形灰影,別說成像了,連線條都瞧不著。
唐荼荼默默在第一版思路上打了個“×”。
她取下畫帶來,這一遍拿刻刀切掉了大部分的背景,畫上留餘部分擋住了光線,會在幕布上留下一個深灰色的影子,有其形狀,辨不清是什麼。
……
木把手轉了一圈又一圈,骨碌碌地響,和唐荼荼肚子裡的鳴音合奏起來,她才意識到自己餓了。
沒有時鐘的日子真不好,上下班的時辰都是模糊的。唐荼荼魂兒似的飄去了飯堂,別的官員都快吃完了。
這衙門的飯堂形式不知道是盛朝本就有的,還是哪一位異人帶來的,很像後世的食堂打飯窗口。
只是窗口變成了櫃檯,也不用當面付錢,只需留下官級和所屬院子的天干名,打飯師傅就會記住,月底了一齊結帳,各部結各部的。
唐荼荼初來乍到,誰也不認識,也不跟別人湊堆,挑了個空桌坐下。
不多時,裴先生一家也來了,專挑著唐荼荼這桌坐了過來。
裴先生跟唐老爺一樣,是七品郎中,任輿圖部主事。裴先生掛著這麼個銜,他在工部卻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一年裡邊起碼五六個月漂在各地,輿圖部另有文書管事。
裴先生雖不管什麼實事,工部卻沒人敢小覷他。
他家是正兒八經的地圖世家,每回一有大型輿圖作業,裴先生都是帶著自家的子侄輩、還有孫輩一起幹活的。昨天才跟唐荼荼探討了沙盤做法,今天就帶著老宅一群人來實驗了。
他們大概也是專注地忘了吃飯的點,擦著晌飯的尾巴,浩浩蕩蕩一群人進了飯堂,圍著唐荼荼坐了兩排桌。
裴先生年逾花甲,之前喊荼荼喊“丫頭”,人前卻不落她的面兒,喊一聲“小唐”。
唐荼荼也就拋開官職,順勢喚了聲:“裴爺爺。”
裴家子侄輩的叔叔伯伯們還是頭回見她,最近成天聽老爺子念叨這丫頭有奇才,都好奇地把她望著。
裴老先生撫著鬍子:“論輿圖造詣,小唐比你們厲害,喊一聲師父也應當。”
“那怎麼能行?我可當不起。”唐荼荼客氣了兩句。